十日后,他们意料之中收到万寿堂妥协的信件。胡鲽和思儿自是觉得此事办的极为称心心情大好。可红豆却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兴奋情绪,当胡鲽拿着信件去找红豆时,她只是出神的喝着胡鲽特质的应季果茶沉默。
胡鲽见红豆神游太虚般的神色不禁生气道:“我的宫主大人,你好歹给我个反应啊。”
红豆闻言并不说话,她心中正想着另一件事。自她成为无量宫宫主后,便命人去查探神铁堂的消息,可是六年来几经查访居然没有一丝有关神铁堂行踪。下属带来的讯息只说神铁堂在杭州,可是杭州那么大该如何找去哪儿找,竟然无人知晓。就连抓来的名门正派之人,也不知神铁堂具体位置究竟在何处。
当年铁星翰之事发生,没多久整个神铁堂便从江湖上蒸发一般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整整六年竟是没有半点消息。
铁星瀚当年坠江而亡尸骨无存,如今她能做的仅仅是找到神铁堂,找到铁星瀚的妻子,将真相告知,若是对方要报仇那么以无量宫和神铁堂的实力,定然能拿下整个武林盟,若是对方不愿意,她则会尽自己所能护嫂嫂一世周全。
这些年红豆只要入睡便是那一场场杀戮和铁星瀚坠江的梦,不断重复的画面让她辗转难眠,只能昼夜不停的修习武艺分散自己因仇恨而压抑的心情。
胡鲽捣了捣身旁的思儿,冲着红豆的方向努了努嘴,思儿瞪了胡鲽一眼,随后轻声对红豆道:“红豆,别想太多,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武林盟集会的日期确定。”
红豆回过神来,没有理会思儿的话语而是突然盯着胡鲽问道:“花蝴蝶,前去追杀冷空的人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消息?”原本还兴奋异常的胡鲽在听到红豆的质问后,脸色挂上一抹尴尬道:“这个嘛,冷空武艺高强,我们派去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
红豆抬眼望着他道:“而且什么?”
胡鲽踟躇了一会儿气愤道:“说起这件事我就郁闷,那冷空放回一个咱们的探子,让探子带话来说,有本事就让铁如心亲自来杀他,否则他见到无量宫人就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红豆将茶杯重重放下,气极反笑道:“既然如此,这一次顺便就会一会冷空,我倒要看看一个在床上躺了三年的人,武功能有多高!”
思儿见红豆眼神中露出的一抹恨意,安抚道:“好了,咱们三个人好不容有时间可以坐下来聊一会儿,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些事情。这大半夜的要是吵醒了妙纤,我看你俩怎么办!”
红豆听罢这才安静下来,胡鲽也不再畅谈自己的计划部署,而是接着思儿转移话题聊起了一些锦都城中人文趣事,可是他却不敢再盯着红豆的双眼。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红豆,冷言自三年前脱离凌云阁后,便一直在找寻红豆下落,方才明儿前来告知,冷言如今正在锦都城中,他担心红豆因此事分心所以将有关的消息都压了下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将冷言的消息压下来,三年来他私底下一直派人暗中跟踪冷言,定期汇报冷言的近况。所以他知道冷言几乎已经找遍了巴蜀所有的地区,若不是自己之前故意让人引着他南下走了弯路,只怕冷言早已找到了无量宫所在。
在胡鲽眼里,红豆如今是整个无量宫的精神支柱,若是此刻出了差错,那么无量宫群龙无首冷在天到时带领武林盟攻上来,无量宫只会不攻自破,而方紫云与自己借机称霸武林的想法也只能泡汤。在他看来,只要红豆再撑一两年,等冷在天的事情有了结果,中原武林便没有人还有能力在短时间里与无量宫抗衡,到时候若是红豆不愿再做这个无量宫宫主,他也有能力掌控全局。
六月中旬锦都城骄阳似火闷热难当,红豆一行人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终于等来了武林盟集会的具体日期——八月初一。
秋高气爽之日,各大门派应冷在天之邀,汇于开封万寿堂万方会馆商讨剿灭无量宫的大计。此消息冷在天仅仅私信了各大门派掌门,再由掌门选出若干弟子一同前往,只因胡鲽提前抓了万寿堂大公子刘念,刘自宇才不得不将消息抖露出来以保刘念无恙。
红豆与胡鲽商议后,这日傍晚对着前来凤蝶轩商讨此事的无量宫四大堂主,道:“这几日我与蓝护法商议了我们如何进入中原的方式。若是我们一同前往,只怕出了巴蜀,武林盟的探子就会将我们的行动一五一十的传至武林盟各大门派的耳朵里,届时一路荆棘还没有到开封我们便会损失惨重。”
云默堂堂主沈豹率先点头赞同道:“宫主所言极是,这几日我云默堂弟子前去关中查探,武林盟早已在进出巴蜀的要道上设了埋伏,人手一份几位堂主及蓝护法与宫主画像,他们已经做好了我们反扑的准备。”
红豆听罢扫视其余云隐堂、云归堂及云烟堂的三位堂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胡鲽身上,许久才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我与护法商议的来做,化整为零。”
四位堂主互相对望一眼,沈豹疑惑道:“宫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分头行动?之前蓝护法就是这么交代的。”
红豆点头道:“不错,但我说的分头行动,是将四堂十二座弟子全部打散,乔装打扮逐个分批入中原,就算被抓也只是损失极个别,这样一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保证无量宫大批弟子的安全。待到我们全部进入中原后,以七月三十为最后日期聚集于开封,届时打武林盟一个措手不及。”
云默堂沈豹,云隐堂白若恒,云归堂杜海,云烟堂赵尘,听罢站起身抱拳恭敬道:“宫主圣明!”
红豆想了想又道:“功夫要做全套,既然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不如将一些弟子混入唐门、金刀门、全真、武当、崆峒等门派中传些流言出去,真假参半,只要能成功让各个门派对冷在天产生怀疑就好。”
胡鲽本坐在一旁轻摇羽扇,听到这里忽然拍手叫好道:“宫主这一招妙极,可真是釜底抽薪啊。”
红豆冷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单靠这些留言就能让冷在天名誉扫地,我们就不用费那么大力气设局拿下刘念,用六年时间往各个门派中安插眼线了,据我所知凌云阁中的无量宫眼线似乎并没有消息传回来。”
众人听罢沉默下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红豆并不是要让众人难堪,只是在描述事实,于是她继续道:“大家都应该清楚,武林盟不是那么好对付,而冷在天能坐上那个位置更加不好对付,我虽在凌云阁中三年,但对于此人的武功高低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还请诸位提醒十二座弟子,若是遇见冷在天及凌云阁弟子不要正面冲突,定要等到武林盟集会那一天,以免打草惊蛇。”
红豆简单的阐述着进一步的计划,不想胡鲽却突然发问道:“宫主,大家都分开走了,你又该怎么办?”
红豆思索一阵,冲面前五人道:“我会与紫月护法乔装成回乡探亲的夫妻,带着妙纤先去关中再折道开封。”
胡鲽想了想总觉得似乎漏掉点什么,想了许久忽然想起,红豆所有计划安排中并没有提到自己,于是纳闷道:“你们都有了安排,那我呢,我跟谁走?”
红豆扫视了一眼沈豹等人,之后拍了拍胡鲽的肩膀清了清嗓道:“你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贼花蝴蝶,所以你不用乔装,拿出你的本来面目大摇大摆去开封凑热闹就是,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打小闹的江湖淫贼。”她说完之后,一旁四位堂主皆是安耐不住笑出了声。
胡鲽听到此番说辞,再加之四位堂主躲闪的目光和忍不住的笑声,气的眉毛都挑了起来,用扇子指着红豆道:“好啊,你居然说我是淫贼!”
然而红豆并不理会生气的胡鲽而是转向四位堂主道:“这一切就有劳大家,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具体事宜由蓝护法全权处理,护法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说完又拍了拍胡鲽肩膀小声在耳边道:“我先去哄妙纤睡觉,这里一切交给你了。”
胡鲽突然被红豆如此郑重其事的委以重任,倒是再没心思说那些浑话,转而认真的开始布置起接下来的任务。
红豆回到房间,思儿早已准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等着她,见她回来忙将碗端到了面前。
红豆淡笑接过汤抿了一口,酸味刺激的她脸上表情扭曲,惹得思儿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妙纤一阵大笑,红豆擦了擦嘴将汤碗放在桌上,坐在床边捏了捏妙纤的小鼻头道:“还不睡觉!小心猫头鹰来数你的眉毛!”
妙纤忙捂着眉毛嘟着小嘴道:“不要,小虎哥哥说猫头鹰若是知道小孩子的眉毛数量,就要带那个小孩子走了。”红豆道:“都是小虎哥哥说的你才听,你怎么不听听阿姐的话?”
妙纤撅着小嘴道:“阿姐又不陪我玩儿。”
红豆无奈摇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六岁大的孩童。自己这些年确实陪伴妙纤的时间太少,三年时光不过仅仅见了十次面,转眼间妙纤已到了六岁。惆怅间思儿忽然拉着她来到窗前小声道:“商讨完了?”
红豆点头一边将黏在身上的衣服脱下,踏进思儿为自己准备好的澡盆中享受难得宁静与舒爽,思儿在旁边收拾着她的衣服道:“红豆,我听说江湖上新起了一个叫墨楼的组织,你可知晓?”
红豆一边洗澡一边道:“有所耳闻,一个杀手组织罢了,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思儿整理好红豆的衣服,来到红豆面前替她将头发散开,道:“是啊,据说成立也有很多年了,只不过是这几年做了几件大事才打响了名号。”
红豆疑惑的转身望着帮自己整理头发的思儿,道:“你似乎对这个墨楼很熟悉。”思儿叹口气道:“你跟那只花蝴蝶都冲在前面了,我总得收集一些有用的资料吧,万一能用得上呢。再说,这个墨楼是独立于江湖的存在,黑白通吃,谁给的价格高就给谁办事。”随后又道:“你知道吗?前些日子金陵金刀门的掌门也就是秦臻儿的父亲被人杀了,据说就是墨楼的人干的,说是收了金主一大笔银子。”
红豆趴在浴桶边道:“有点儿意思,你可知他们楼主是什么人?”
思儿无奈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有这么组织,干过几件大事而已。”红豆学着思儿无奈的样子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收集到的有用资料,怎么听都像是道听途说啊。”
思儿气急拍了一把浴盆中的水,溅了红豆一脸的水花,道:“臭丫头,好心好意帮你们,居然还说我道听途说,我看你才是道听途说!”说罢竟是开始不断的向着红豆身上泼起水来。
红豆被泼了几下,一颗紧绷着的心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反攻思儿道:“不过是说你几句,你还生气了,看谁泼的过谁!”
一时间房间中全是两个女孩儿肆意的笑声和玩闹声、水花声,还有妙纤提高嗓门为两个姐姐呐喊助威的声音,直惹的凉亭中刚与四位堂主商议结束,此刻正在与小妾调情的胡鲽差点从石凳上跌进池塘。他被小妾扶着站直身体,不禁望着不远处还亮着灯的房间,六年了从未听红豆这样笑过,看来这一次她对计划的一切都很满意。
第二日,红豆换了一身男装,带着胡鲽重新给自己做的面具,挡住了大半的面容,只留下一双灵动的双眼和额头露在外面,而思儿则是一身少妇装扮。两人此番乔装倒真像一对前去探亲的年轻夫妻,再加上妙纤这样一个乖巧的孩童在旁,更是像那么回事。
胡鲽站在门前看着马车旁一身男装的红豆,不住的叹气道:“你若是男子,只怕其他男人就别想活了。”红豆疑惑道:“什么意思?”
胡鲽并不答话,车上的思儿见红豆久久不上车,不禁掀开车帘对着胡鲽吼道:“花蝴蝶,你快点让红豆上车,别耽误时间。”
胡鲽听罢走到车窗前抬手狠狠捏了一把思儿的小脸道:“你就是个急性子,说会儿话而已,怎么就这么舍得我?”思儿揉着脸,气急道:“自恋狂,是受够你了!”胡鲽眼中闪过一丝难言的情愫,忽然柔声道:“口是心非的丫头,照顾好宫主。”
思儿见胡鲽突然如此方才的气愤消散了一些,点头道:“你放心。”
胡鲽摇头道:“不,我说的是‘照顾’好她。”说罢捏了捏思儿放在窗棂上手,思儿心中忽然一凛,犹豫道:“我知道了。”随后放下了车帘,车下的胡鲽也不再多说什么。
她明白胡鲽所指的是什么,冷言出现的事情胡鲽知会过她,让她时刻注意红豆的动向以免出什么差错。可是她和胡鲽的想法不同,冷言是爱红豆的,红豆心里也有他,为什么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再者冷在天所作所为是他一人之事,不该牵扯到冷言。胡鲽不该隐瞒红豆,可是她却不知该怎么说这件事情更为妥当,因为当年红豆花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从与冷言的分别的情绪里走出来。她陪在红豆身边,看着红豆受着心中的煎熬,却将所有的痛苦都积压在心里,那时她真的害怕红豆熬不过去。
红豆见二人聊完,上车拿起马鞭,最后冲胡鲽挥了挥手道:“一切有劳你了!”说罢一挥马鞭,马车便缓缓向前使出了巷口。
胡鲽望着马车远去,转身对着身后的明儿道:“告诉那几个人,要不遗余力的杀了冷空。”明儿领命正准备离去,忽然又被胡鲽叫住,他拍着羽扇思索片刻,抬眼道:“把冷言也杀了,留着他指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事。”明儿愣了一下,忙又领命道:“属下遵命。”
红豆驾着车,出城之时将面具摘了下来,一旁的思儿见状接过面具小心收好,问道:“怎么不喜欢这个面具?”
红豆道:“面具这东西就是掩耳盗铃,反而容易引起猜疑。”
思儿赞同道:“是啊,花蝴蝶这个人就喜欢招摇。”
红豆浅笑道:“没错,永远不懂什么叫做过犹不及。”
思儿此时心情大好不禁道:“别说他了,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这是要走哪一条路去中原?离七月三十还有近一个半月呢,我们不如到处游玩一番如何?”
红豆摇头道:“不知道。”
思儿疑惑盯着赶马车的红豆,红豆望了一眼思儿道:“我是真不知道,我不认路。”思儿无奈的望着红豆感叹道:“红豆,你这是要气死我吗?马鞭给我!”
红豆闻言只好听话的将马鞭递出去,思儿伸手本想接过,可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红豆见思儿如此,问道:“怎么了?”
思儿沉默了一会儿噗嗤笑出声道:“我也不认路!”
六月中旬的洛阳,迎来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了足足两日。一幢看似不起眼的院落中,一男子匆匆忙忙穿过院中,来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冲守门的人道:“告诉楼主,我有事与他说。”
属下听闻刚要传信,屋中早有浑厚有力的男子声传来,“冲儿来了?”
聂冲见对方问话,将蓑衣脱去交给下属,径自进屋道:“是我,还以为你睡着。”
对方伸了个懒腰道:“方才是睡着,刚醒罢了。你有什么好消息说出来听听。”
聂冲忙上前道:“我姐来消息说,八月十五与我在终南山相见,无量宫已经开始北上中原,这一次应是要与冷在天决一死战。”
男子喝了一口茶,问道:“消息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