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课只让杜若烦恼了一时,肚子问题却成了杜若挥之不去的阴影。杜若的家具是明希前室友留下的,虽然简单,但清清爽爽,并且完全够用。美国公寓的墙上有嵌入式衣柜,好一些的还有步入式衣橱。大多数留学生家具的组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书桌,一把转椅,一个饭桌,再加两把不配对的椅子。像明希这样像模像样地布置出一个有沙发电视的客厅,玻璃茶几上还摆着花瓶,已经是精致有加了,而她的复古梳妆台和床头柜上的银质酒盘显示的恐怕就是所谓品味了。杜若知道自己运气不错,温饱问题好歹只遗留了一个。然而纵然只有一个被遗留,也折磨得她夜不能寐。她每晚睡觉前都会想本科时早餐的包子,面食部那曾经只为果腹的面,以及心血来潮时叫的两个小炒。如今,只有炸鸡薯条汉堡三明治以及油腻的中餐。其实对于本来就瘦小的杜若来说,吃这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在短时间内还没显得那么不堪忍受。只是,她并没有收入,纵然账户里的数目看上去还不算难看,但总有坐吃山空的危机感,动辄四五十人民币一顿的餐费实在让她的小心灵消受不起。
这天,杜若终于下定决心,用步行加公交的方式去一趟遥不可及的中国超市,自己开伙以未雨绸缪随时可能降临的财政危机。在家时,连长途旅游也不劳她费心,如今却为了5公里的距离事无巨细地规划起来。这里的公共交通虽然凋敝,也还不至于完全瘫痪,所以杜若仍旧可以耐着性子等半小时一班的公车,向食物的方向挺进。这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中国超市,铺子不大,货物七零八落摆放得毫无条理,然而精挑细选后却会发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杜若本着一个月就来一次的豪情壮志,洗劫了各种速冻食品。又想着才来那天把陈翊麻烦得够呛,实在应该请他吃顿饭什么的,于是又抓了两包火锅底料和食材。结账的时候杜若还是小有心痛的,一边哗哗地刷出去一百多美元,一边想着这堆东西搁国内也就一两百人民币的事。然而更让她心痛的是,等食物满满当当地装了七八个袋子,她才发现这样走去公交站简直是一场拉练。杜若本来想咬咬牙权当体验生活,然而前脚刚踏出超市门,那些袋子的重量就开始耀武扬威起来。那是杜若来美国的第一个星期,手机里只存着两个人的电话,陈翊和明希,而陈翊的手机号,很巧合地,竟将杜若的生日年月日全部嵌入。杜若看着散乱在地上的塑料袋,拿着手机的手仍像有后遗症似的微微颤抖,可是抖了半天也没得抖清楚究竟该打给明希还是打给陈翊。明希忙碌的背影总让她不忍打扰;而陈翊,接机的那一晚已经过分地打扰,总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哪里还敢得寸进尺。两相权衡之后,她还是打给了明希。
明希十分钟后便驱车赶到,她一向是个讲究效率的人。只是就连一味见怪不怪的明希看到杜若面前和七竖八的袋子也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而她到底好涵养,二话不说地打开后备箱。明希的后备箱里是各式各样的鞋盒,她整理了好一会儿才给杜若的食物腾出足够的空间。杜若抱歉地笑笑,觉得破坏了她这一后备箱的精致实在的罪过。明希却没有半点不悦,只是随口问了句:“你没打给陈翊?”杜若错误地将这句话理解为“你应该打给陈翊”,于是简单地回答了声:“没打。”明希打开车门,招呼她上车,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就凭你打给我没打给陈翊,我也得帮你。”杜若一时没有理解明希的意思,再一时还是没能领会,索性就当没听见了。
新鲜的菜怕放坏,正好第二天便是周末,杜若便打了个电话给陈翊,邀请他明天来吃晚饭。电话那边出奇地安静,而陈翊的声音也出奇地小,隐约还能听见碰到桌椅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陈翊的音量才恢复正常,说:“好的。我在实验室,没想到你会打电话过来,有点受宠若惊。”隔着电波,他的声音越发显得温柔而有磁性,让杜若耳朵像是被吹风机扫过一样,有些微微的暖意。
放下电话,杜若又点开qq,陆远山的头像还是暗着。他们只在三天前杜若换新号码时通过一次电话,也是像今天陈翊这般,安安静静的背景音,陆远山刻意压低的声音让杜若觉得时机不对,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挂断了。晚些时候陆远山回了个电话,那时杜若已经睡下,第二天才看见两个未接来电,再拨过去的时候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之后每天都是语音信箱,那个机器女声就像陆远山灰着的qq头像一般令人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