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总是要叛逆一次的，所以杜若没有青春。和大多数循规蹈矩的孩子一样，在中考高考的重重压力下，青春成为狗粮。

18岁的生日在考场上度过。杜若永远记得那一天，难得的艳阳高照却无福享用。考场开再多的灯也是阴暗的，墨水味和着汗渍，弥漫了18岁的每一个角落。散场后的操场上，稀里哗啦的一片嚎哭，今年的数理化实在是太难了。杜若也跟着哭，大家都做不出来的题目她自然也束手无策，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站在成人的起点上缅怀青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竟然什么都没有。她把青春喂了狗，狗还反咬了她一口。所以别人是前途堪忧地嚎哭，而杜若只是委屈地啜泣。

今年的重点线比去年低了近100分，可一流大学的录取线只比去年低了二三十，只苦了杜若这等随大流的普通优秀生。杜若三次模考成绩都不错，本以为取个均值打个折也有六百二三。如今掐指算啊算，百位数是5已是不争的事实。高三的时候，老师励志总是这样开场：努力，就去清华北大；不努力，就去隔壁。杜若努力了，却还是只能去隔壁。

放榜那天，杜若去学校旁边的小店吃了一碗过桥米线。小店里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几张木头桌子，几把条凳。老板娘穿着蓝色碎花棉布裙，胸口别着一串黄角兰，倚着门抱怨道：“这三伏天哦！”热气腾腾的汤汁，特别不适合这个季节。杜若吃得大汗淋漓，分不清眼角淌下的是泪还是汗。总是要哭一哭的，高考这么重大的事，要么金榜题名人生得意，要么名落孙山自怨自艾，哪能平平淡淡地就过去，像吃了碗过桥米线一样。杜若想自己也算是正常发挥了，没正常发挥的是出题的人，让那些先天聪明的轻而易举地甩了她这种后天努力的一个千山万水。自己仰望了多年的北京上海，以为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好不容易翻了三年，却发现只是鬼打墙。接下来的四年或者一辈子，都只能匍匐在这座灰扑扑的城了。红红的鼻头嗅到老板娘手中大蒲扇扇出的清凉花香，杜若心头的阴霾似乎散去一些，其实，家乡挺好，何必这山望着那山高。

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杜若还在睡觉。这段时间除了吃散伙饭，她都在睡觉。邮递员小伙子汗流浃背地爬上七楼，见怪不怪地看着睡眼惺忪的女孩儿。

小伙子双手递过快递，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恭喜了！”

杜若一只手接过信封，像接过一个早知道会扔来的手榴弹，看也不看地搁在身后的鞋柜上，看着小伙子正欲离开的背影，突然半仰着脑袋问到：“你想上大学吗？”

小伙子一愣，连忙摆摆手：“我读书不好。”

杜若摇摇头，说：“如果不考虑成绩呢，你还想上大学吗？”杜若伸手在空气中比划着，仿佛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个校门口。

小伙子又愣住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大学是什么样的。”

杜若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哦，你是因为不知道大学什么样，所以不好好读书？”

小伙子这次不接话了。

杜若觉得有点愧疚，自己似乎太咄咄逼人。她回屋拿了罐冰镇可乐递给小伙子，又塞给他十块钱，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