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蒙蒙的晨雾，低垂着，把窗外的繁华弄作迷幻景色。

我早早起身，换上庄重的衣服，在铜镜前反复转身，反复打量，确认自己波澜不惊，喜怒不现后，方才坠下这一颗砰砰的心。

进宫朝见，我的确是害怕的，我害怕会被殿上威严肃穆的气氛压得脑子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一个模糊的影子，端庄严肃，是一个俊秀的男子。

如果是真的男子，我可能会活得更好，可惜……

我轻叹一声，随即理好自己的心绪，准备出门找申公豹。

“先生。”

推开门的一霎，熟悉的嗓音响起。

看来他是早在门外等着我了，我抬头看向申公豹，一身黑衣，却多了一些兽面纹的刺绣在领口和袖口，头发不是发带随意捆着了，而是束上了发冠。他的嘴唇紧紧抿着，眼神无悲无喜，看着虽多了几分贵气，但总感觉与他格格不入。

“嗯，走吧，我们先去上宫。”我应声，朝他微微笑道。

“不先用饭吗？”

他疑惑的看着我。

“没心情，回来再吃吧，如果饿了，你就先吃些，我等你。”我深吸口气，这么重大的日子，确实叫我有些吃不下饭。

“那就不用耽搁时间了，走吧。”申公豹说完，便朝楼下走去，衣袂兜了些风，轻轻在他背后扬起。

我也随着下了楼。

宫门前。

两座兽型雕塑凶恶的坐落在两旁，守着宫门的侍卫反倒显得分外弱小。

“微地来的？”

首领接过我们递去的玉玦，仔细端详了一会。迎着光，那玉雪白剔透得好似冰晶，仿佛一眨眼便会化掉。

“路上有些意外，以致丢失了文书，不过好在有微地卿士的玉玦为证，我们确实是侯爷派来的。”我恭顺的朝他说道，语气平静和缓。

“原来是卿士大人，在下即刻通报，稍等。”闻言，首领微一拱手，便带着玉玦匆匆上了那宽阔绵长的楼梯，直通宫殿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听得殿里人声嘈杂，不过只一会，便静了下来。那首领也就在这个当口，匆匆赶来。

“大王正接见其他诸侯，本来是要大人您明日再来的，念在微地遥远，路上辛苦，何况侯爷与大王一母同胞，特许觐见。”那首领一边说着，一边将玉玦递给我，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便随着他进了大殿。

大殿里，灯火通明，一人多高的青铜烛台隐匿在纱帘之后，朦胧而跳跃的火光，把殿内映得更为梦幻。

“微地使臣觐见大王！”

不知谁喊了一句，我脚步微顿了顿，好在申公豹轻轻在后面推了我一下，方才没出什么大岔子。

群臣静静的立着，没有回头看我们，只是低头俯首，面向坐在高位之上的那个男子。

我紧皱眉头，始终不敢朝上面望上一眼，全身肌肉绷都得紧紧的，只没头没脑的跟着那首领站定。

“微地使臣，前来朝见，大王恩泽，并天而存！”

申公豹待那首领站定后，立马高呼着拜了下去，我见状，也忙不迭的照着申公豹的样子跪了下去，模仿着他行拜礼。

待一套繁复的礼节下来，我与申公豹都把额头轻触在地，等候吩咐。

“起吧。”

雄浑又极具威严的声音响起，我这才与申公豹起身，而就在我起身这一刻，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个故人！

我心下微惊，但面上仍不露声色。

空气里弥散着不知名的香气……

难不成，他也是为了大王征兵的事而来？

“姬昌，你当真要这样说话？”我听见帝辛隐含恼怒的声音。

“臣下，只是按神意，如实告知大王而已！”姬昌立马跪了下去，面前的龟甲铜贝，散作一团。

我感觉到大殿内，渐渐升起了一股压迫力。

“究竟是神意，还是你的私心？”语气里的挑衅，让我有种抬头望向帝辛的冲动，想看看他的表情是有多恼怒。

“臣下不敢！”姬昌的声音有些颤抖。

“连孤究竟得不得善终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帝辛冷哼一声。

“臣下不过遵大王所言，行占卜之事，所行所言，皆为神意……”

“大胆！”

一声怒喝，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群臣即刻跪了一片，竟无一人敢上前说话，大殿里除了方才帝辛那句话的回音，再无其它。

就连姬昌，也立即噤了声。

“你字字句句皆不离神意，是想拿神明来压孤？可惜，在殿里坐着的，终究是孤，不是你！”帝辛嗤笑一声，随即道：“西伯侯姬昌，殿上失言失德，意图犯上谋反，拘其于羑里，无令不得出！”

语音刚落，便有侍卫入殿，把姬昌带了出去，而姬昌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没有惊讶，没有惶恐，更没有身为臣子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