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走啊。”
送走今日最后的一位顾客,我迎着太阳的余晖伸了伸懒腰,将赚钱买来的桌案收到路边,这才懒懒散散的朝着自己下榻的驿站走去。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个月,现在,这村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了我——一位流落异乡的画师,依先生。
害怕苏姓引起太多的注意,索性去了姓,删了名,直接叫依。
先生二字,便是这些村民给加的尊称了。
颠了颠手里的钱袋,这一个月来每一天都收入不菲。听人说,城里在大量的征收士兵,村里所有的健壮男丁都有着战死沙场的危险,所以,在这些人去军营报到之前,都会被家人带到我这来画上一两张肖像,以留作记念。
据说,这里叫微,是诸侯子启的封地。
微子启。
我对这个人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只记得在历史课本上,是有这么一个人,在姬发称王之后,因为是商朝王族的后裔,姬发特地给了他一块封地,允许他在自己的国内沿袭商朝的旧制,而这块封地,叫宋国。
他与姜子牙的区别不过只差了一个丞相之位,其余的封赏,倒是一件不落。
单是前朝王族就能得到这样的厚待?鬼信呢!
我不屑的哼了一声,以姬发那样的人精性格,这个人能得他青眼,也必定不简单。
思量间,到了驿站,门口的老者依然做着他自己的事,并不抬眼:“回来了,房钱也该结一结了。”
“呵呵呵……”我油滑的笑着,虽然跟这位老人没有过多言语,但他却能准确的分辨出我的脚步声,并且准确的通知我……又该交钱了。
“老伯,我都住了这么久了,不如以后少收我点?”我凑近他,笑得一脸痞气,倒真像个混久了的地痞了。
“19。”
“啊?”我不解,睁着眼望着他。
他抬眼望了我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刻刀:“以后就收你19个铜贝。”
我愣了愣,为他的退步有些高兴,但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不满:“才少一枚,老伯也太不爽快了!”
“再少也没有了,你小子当我不吃饭呢!”他有些不满,语速有些快。
“那,晚辈还是谢过了。”我心下暗喜,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日后还得多多打扰。
“老伯,不如我明天再结吧,到时候把后三十天的也一块了。”数了数铜贝,正好还差一天的收入就有六百多枚了。
只见他微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又说:“这城里头征兵,可比咱们这厉害,你怎么不去城里做买卖?只说干这么一天,就足够你买间房子了。”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一个孤家寡人的,去这么远的地方,钱没赚回来,命倒去一半!”
“这路上,难不成还有劫匪,打你这穷酸的主意?”老伯拿他那略带灰色的瞳孔上下打量了我一会,语气里满是不信。
“这世道的事,可说不准!”我这样回答他,一边迈步往楼上走去。
城里那么多人,我怎可再去惹人注目,以致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回到房间,我躺倒在床,此时天色已经黑尽了,房里漆黑一片,透过窗纱的月光并没有那么亮。我恍惚的摸了摸脸,想起第一天傻傻的将泥抹在脸上的行为,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这几天来,我只需要用炭笔把眉描粗些,肤色再加深些,人人只道是个清瘦的少年,并不会想到我是个女子。
即使是买衣服,我也只会往颜色深的选,只有这样,我才能保证自己像个小百姓这样生活,没有起伏,也没有跌宕。
“叩叩。”
“进来。”我回应着敲门声,一边坐起身来。
“哟,先生怎不点灯?”佳安说着,将装着热水的木盆放在门口,摸黑走了进来,就着门口的光线,打亮了案上的油灯。
霎时,屋里溢满了幽黄的光亮,柔和得并未让我的眼睛感到不适。
“即使再教我十几遍,我也不会用这打火石啊!”我抱怨着,起身走到门口,将那盆水端了进来。
“可惜店里只得我一个伙计,入夜就得去烧水,然后一个一个客房去送水,实在没法提前来给先生点灯。”他说着,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一块水渍印在上面,像一个补丁。
“倒也不碍事,给我送水的时候顺便点灯就好了,我也不是那爱计较的人。”我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
“那小的告退。”说着,佳安顺带帮我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我将盆子放在架子上,拿下脸帕,浸了水,拧干,盖在脸上,闭着眼享受这惬意的时刻……
温热的气息从肌肤,直达灵魂,让我恍惚觉得这样的平静似乎一下就会被打碎,一片一片。
窗外,淡淡的虫鸣,跟冀州候府中的,那么相似,却,终究又不是……
不要再这样感怀了,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又何必活在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