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从敌营中传来要将苏全忠斩首的消息。
第五日,姬昌派人说和,勉强将苏全忠放了回来。
我差遣夏檀从我这带些糕点给苏全忠,夏檀回来时,一脸怏怏之态,在门外吐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我去时,大夫正为公子包扎上药,一屋子的血腥味连草药味都掩盖不了。”夏檀难受的说着,我握着茶杯的手轻轻颤抖,心中却是难过万分……
这伤,终究是为我而受的……
入夜,夜风夹杂着几丝晶雪吹响屋外的竹叶,幽暗的天幕上没了皓月的映射,显得阴森森的。
屋檐上挂着的几盏灯笼轻轻摆动,幽幽的烛火,时隐时现。
此时,正是午夜时分。
我望见守门的两个家丁都裹着棉衣睡死了,这才敢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手中的油灯,几欲受不住屋外的清冷。
黑夜里,我握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仔细的辨着路,走了半晌,这才远远望见,不远处的房内还微弱亮着灯……
门外的守夜人是我所认识的——泠崖。
他靠着门,垂着眼,似乎昏昏欲睡,但我却丝毫没感受到他的睡意。
我瞅着他,伸手轻轻推开门,随即又回过头来望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利索的溜进房内,又缓缓合上了门。
呛人的味道!
血的腥味夹杂着药的腥味充斥着房间,还未待我呼吸,便汹涌的冲进我的鼻腔,逼的我几近昏厥。
慢慢定了定神,我望向榻上静静安睡的少年……
染血的白布下是狰狞的伤口,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也是眉头紧缩,面容疲惫。身侧握紧的拳头,微微泛白。
眼前的一切,渐渐朦胧,有什么东西不住从眼眶滚落,我伸手抹去,只抹下了满手的泪水。
愧疚的,痛心的,沐着屋外凄清的夜色,是灵魂深处的一阵波动,难以言说,刻骨至极。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苏全忠脸上的苍白之色愈加强烈的刺在我的瞳孔。如此强健的少年郎,竟被折磨成这般模样,敌人的狠毒昭昭,自己的自私亦昭昭……
我伸手,拂下他额上的一滴汗。
“……老贼……休走!呃……”似是感觉到了外人的存在,他一挥手,死死钳住我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腕,口中的话语早失却了平日的洪亮,一声轻哼,道出了伤口被拉扯的苦痛。
“别担心,是我。”我轻轻的说着,一边给他拉上被子,一边将他的手放回原处。
适才转醒的迷蒙,让他有些茫然,目光毫无焦距的打量着周围,片刻,才渐渐清明过来。
“妹妹,是哥哥无能,没能败得了崇黑虎。”他疲累的躺着,呆呆的望着房梁,字里行间溢出声声叹息,丝丝无奈。
“我只希望我的家人们都能安然无恙,并不想奢求什么……”我勉力牵起唇角,想让他得到些许慰藉,可那未干的泪痕像是结了疤一般,叫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一个明朗的笑容。
他沉吟良久,用力握了握的我手。
“……其实,与其这样和大王的军队耗着,不如就让我去朝歌吧,听说那里的生活挺繁华的,我一直都想见识见识呢。”我尽量将分离说得不那么难受,可心底却清清楚楚的明白这样做的结果。
就让我替妲己来完成使命吧……
这里,有了我割舍不下的了……
“不可,你已与西岐有了婚约,即便是成为了大王的妃子,悔婚仍然会让你背上骂名的啊。”他立刻反对,语气严厉,竟如父亲一般。
“可,我真的不喜欢姬考,如果父亲也不许你和牧清姑娘在一起,要给你另指一门婚事,你也不愿的吧。”我这样说着,语气有些急躁,而我只盼能将他说服,好让我待会说服父亲时,能多一个站在我这一面的人。
“这……这是两码事!”他反驳道,眼神里有一抹我琢磨不透的神色。
“但凡关乎终身大事,天下所有事都是一件事。”我不甘让步。
“……”我瞥见他握着被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即便他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上次见到大王,我便觉得他人还是挺好的,对我也很照顾,若是多些时间磨合,兴许就是我这一生的归宿也说不定……”我又继续说道,暗暗捕捉着苏全忠面上的神色。
他将目光转向我,烛光下的面孔,稍稍有了一丝人气。其实我们二人都心知,所谓的“照顾”也只是大王对我的新鲜感而已,既然连朋友都不算,更遑论哪门子归宿。
虫鸣淡淡,窗纸上的树影不安的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