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上前探了一番安景行的脉象,面色陡然一凛,迟疑道:
“月丫头切莫高兴太早。他体内寒毒虽化解了大半,但先前心气郁结之症不轻反重,此时散功,依然异常凶险。”
陈瑰月闻言大惊失色,倏尔又似想起什么,目光灼灼跪于白狼靴侧,道:
“鬼域至宝救命金丹,起死回生,无所不能!但请前辈,为少主散功!”
“这金丹若当真如此神通广大,先前鹰扬又何故放出玉化龙来救他性命?月丫头,这几年以来俱是你与鹰扬伴他左右,岂会不知全是这一身功力维系他这一副五劳七伤的破败身子。纵然现下我冒险为他散功,而他亦得上苍垂怜得以渡过此劫,可待到深冬时节旧疾复发,你又有几成胜算,赌他不因肺疾而死?”
白狼愁眉不展,唯有以指尖轻轻点了点安景行的手腕,长叹一声。
江湖盛传他大漠苍狼有如华佗再世,扁鹊转生,医术高超堪比上古医仙。总是恭维使人恼,他自知世上并无妙手回春的好本事,既是凡人,便有回天乏术之时。
鬼面侯死后,鬼域在江湖中渐沦为众矢之的。人人道少主骁瘟乃是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不堪重用,那一个二个或图谋不轨或趋炎附势的名门正派愈发仗势欺人。安景行索性顺水推舟,联合一向为世人所唾弃的天杀鹧鸪,连战十三门派,一战成名。那天杀鹧鸪仇红药一腔孤勇,凭着两把短刀杀出一条血路来,同鬼域齐名,令人闻风丧胆。
只可惜此人一生张扬跋扈,树敌颇多,又是单打独斗,未出三月便惨死家中,一代枭雄就此湮没。独留鬼域骁瘟,教人人忌惮。
那时的安景行再不见心慈手软,反而杀伐决断,雷厉风行。鬼域之外尸骸成山,这才算震慑住了泱泱武林。可谁又知晓,这心狠手毒的骁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杀了那么多人,每每梦回皆是恶鬼傍身两手鲜血,何况要操持偌大一个鬼域?让这群十恶不赦之人恩怨分明,谈何容易。若非他在各大门派围攻之下、刀光剑影之中,以血肉之躯捍卫鬼域,哪个又能当真听命于他,唯煞神马首是瞻?
纵是今时今日,那药神鹰扬空有满口忠心耿耿的所谓继承先侯爷遗志,依然暗中培植势力,安景行不在时,便在鬼域行领主之权。当年他呕心沥血,几乎不眠不休才换得鬼域安宁,平定杀戮,却还要提防人心分崩离析,四伏危机……
终究是操劳过度,积劳成疾,一病不起。
白狼可怜安景行,并不同情他。毕竟一者侠道,一者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白狼认可他的谋略智慧,赏识他的才学为人,却对他的一干做法不敢苟同。
自然,立威立信须得人命与鲜血来交换,但这骁瘟杀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陈瑰月左右为难,只得望向千机、千面两人。但见这二人面面相觑,任谁也举不出个法子来。
白狼无计可施,终究长叹一声,将掌心覆于人胸膛,低声道:
“也罢,熬过一时是一时,听天由命。”
安景行心脉耗弱,肺气不足,他不敢顷刻为之散去半身功力,而是如同抽丝剥茧一般,寸寸缕缕化去其内劲。鬼面侯何等人物,纵然半身功力也是诸如苏锦云之流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
故而即便是白狼,待为安景行散功罢了,亦是冷汗涔涔,虚弱不堪。
陈瑰月心知肚明,这散功之法解得是燃眉之急,无异于扬汤止沸。可情势所迫,她就算要找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也须得先救回安景行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