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雁见睿王一干走远,本能地要去扶一把安景行,却又见陈瑰月将人揽在怀中,颇为体贴牵过衣袖擦了擦他唇角血渍,便只得作罢。本来因着先前吵那一架记着仇,全不顾他已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犹自回了房,不容分说阖了门。
“雁儿!”安景行挣扎着要去追,然而用尽了周身气力,仅仅翻过身,重重栽在地上。探出手去企图抓住人裙摆,却只握得一手凛冽寒风,吹彻心扉。
夏南雁冷了他两日,不闻不问,袖手旁观。
本该如此。
这许多年他重病不起,俱是一人挨过,一条烂命,想死都死不成。然而成婚之后,每每伤病不休总有夏南雁伴在身旁,似是从旷日持久的寒冬终于等到了春暖花开,他被惯得愈发娇气,再也不想回到当初的煎熬之中。
“雁儿……”
他望着紧掩着的门扉,痴痴唤了一声。俄而一阵剧痛袭来,直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张张口却喊不出声,目光所及之处,陡然漆黑一片。
“少主!”陈瑰月见他情况有异,连忙朝着秦惊雨递了个眼色,令其速去寻白狼过来。
眼下这睿王带着一众太医前来,冠冕堂皇道是诊病,倒与借刀杀人何异!
白狼赶来之际已犹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寒毒侵入心脉,渗进骨髓,药石无医。纵使换尽周身血液,也未必救得回性命。这月神只顾着哭,白狼却若有所思,三指贴上安景行后颈,复又压在其左胸前,便是豁然开朗。
他先前百思不得其解,莫说习武之人内力深厚,饶是常人身中寒毒,亦不会这般不济。何况又有内力压制,淘澄血液解毒,虽未必能痊愈,但至少不该是如此的痛不欲生。
而今这一试,方才发现骁瘟这狼狈境地并非因寒毒所致。
北乾那一遭走得凶险。竟已令其心肺受损,心脉爆裂。一道隐瞒,一道全仰仗功力护体不以为然,实则反复受创,雪上加霜。而后又不曾好生休养,几乎成了油尽灯枯之势;加之忧思过度,急火攻心,这才逼得寒毒入了骨血。
可怜骁瘟身子单薄,经此一劫,就算侥幸苟全性命,怕也损耗太过,将是个短命鬼了。
“月丫头……”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搭在安景行胸前的手掌不自觉就握作了拳。
陈瑰月与秦惊雨皆屏息等待后文,他作势抹了把眼泪,道:
“莫说我尚且没有十足把握能救得了他,即便他能活下来,还能好活几年啊!月丫头,我记得骁瘟该是豁达之人,缘何我今日一试,他这病乃是心气郁结之兆,当真应了传言之中的百病缠身呐……”
陈瑰月终于泣不成声,秦惊雨拍着她肩膀要劝,到底不知从何说起。
骁瘟的确是豁达之人。可再豁达的人,也不该被世事无情割得遍体鳞伤还无知无觉。煞神娶亲本是好事一桩,鬼域上下无不为之祈祷祝福,总是骁瘟苦了多年,该要苦尽甘来了。谁知自成婚以来,好端端一个人动辄命悬一线,落得两手断指,握剑都吃力。
若非顾念着夏南雁舍弃容貌相救的恩情,月神的针、孟婆的剑、阴律司的刀,早已将这昭王妃杀了千遍万遍!
他们只知安景行为此饱尝苦楚,却不知个中再苦,亦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