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终于肯正眼将安景行端详一番,又道:
“东樾立此大功,昭王以为,朕当如何赏赐?”
安景行双手叠过额头恭敬施了一礼,答曰:
“此物为御风将军亲献,而段淑妃乃是其胞妹。儿臣以为,可引段御风进京与淑妃相见。一者,尽大国之威震慑四方;再者,将东樾归顺大楚昭告天下,令北乾与月氏不敢再犯两国;三者,收买人心,使东樾段氏势力忠我大楚,永无二心。”
“朕竟不知昭王有此韬略,从前倒是埋没了你。”
安怀信寥寥几句说得几个小太监心惊胆战。六子夺嫡,重在藏拙。襄王锋芒毕露,故而身先士卒,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眼下看来,昭王怕是要步他的后尘。
安景行泰然处之,坦荡一笑将腰背更躬下一些,道:
“儿臣不敢。只是不忍见三哥惨死北关,父皇与诸位王兄伤心欲绝,想为父兄分忧罢了。三哥骁勇善战,铁血忠诚,为守北关七城将生死置之度外。儿臣惟愿替兄长佑得北疆太平安乐,再不受战乱侵扰。”
“难为你了。”安怀信虚一抬手免了他的礼,又道:
“那依你之见,这采金之事,朕当遣何人前往、何人督办?”
他说着,目露几分寒意。
他心知恁安景行如何胆大包天,亦不敢在这图上做手脚。何况言之凿凿,字字掷地有声,此事自然可信。但忆起昭王大婚当夜呈在睿王府院中的那面玉璧就不得不疑心——昭王此举,意在牟私利。
“采金之事可交由工部,这督办之职,唯正唯廉,儿臣以为,二哥最合适不过。”
廉王。
安怀信点点头,眼中怀疑反而更甚。廉王的确是最稳妥的人选,重金掷于前目不斜视,奇珍异宝一概不求,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然而举荐廉王,昭王不图名不图财,他究竟想要什么?
“好!”安怀信不可置否,忖度片刻方才问道:
“朕有意赏赐于你,你且说说,金银玉石想要哪一样?”
安景行闻言,竟不容分说双膝狠狠砸在地上,又是一跪:
“儿臣已然娶亲,实不忍王妃功臣之后与儿臣一并寄人篱下。恳请父皇,赐遮风挡雨一处素宅。”
安怀信这才忆起,昭王落生以来,他连府邸都不曾赏赐,甚至对此事只字不提。到底是成了家的人,总借住在睿王府,的确不成体统。
“近来天灾人祸不断,实不宜大兴土木。五日前襄王妃自缢而死,眼下襄王府唯有一儿一女两名稚童,朕有意让他二人入端王一脉,届时这襄王府即可易作昭王府。”
“大哥膝下已有两子,每日政务繁忙,唯恐照顾不暇。儿臣斗胆向父皇请旨,将三哥一双儿女过继儿臣,方不负与三哥并肩作战之生死情义。”
安景行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安怀信不得不为之动容。他回头望望案上的兽皮,终究叹了一口气,应道:
“罢!朕着人去安排,你与王妃搬去就是。”
“儿臣叩谢父皇!”
昭王走后,常伴帝子身边的内侍壮着胆子上前,吞吞吐吐道:
“皇上,奴才怎瞧着这昭王殿下好似转了性子……”
“转了性子是好事,得为朕分忧,是他的孝心。”安怀信合上一本奏折,怔怔看向门外,半晌才道:
“最怕,是别有用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