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雁撕心裂肺地哭喊,却留不下夏元生决绝而去的背影。
一柄长刀,一场大雨,一座空府,只身一人。
眼看天已大亮,长跪于此,必然要惹人闲话。她唯有俯首深深一叩,哽咽道:
“养育之恩,没齿难忘。爹爹,女儿不孝!”
雨后新阳,冷如冰封三尺,经年不化。寸寸缕缕照入街巷,生生把一座车水马龙的城,照作了来往舟楫,沉舟千帆的苦海。
苦海无涯,回头无岸。
睿王府的下人之间传遍了,昭王妃彻夜未归,清晨回来时失魂落魄的,衣裳都湿透了。
她直奔别苑而去,却遭人拦了下来,这才得知昭王被安置在了府外的茅屋。
原以为昭王打了胜仗,往后日子会好过一些,至少无须再寄人篱下,受尽冷眼。岂料此番回来,浑不如先前,连处能遮风挡雨的庭院都不许了。
昨夜里风雨大作,但听那旧宅屋顶瓦片被掀翻在地,噼啪作响。狂风卷落几重茅草,骤雨顺屋顶浇湿了屋内陈设,连榻上的被褥也一并浸透了冷水。
昭王回到此处之时已凶多吉少,眼下受了寒,只怕挨不过去了。
夏南雁推开那扇虚掩着的破门,仅看见榻上似乎蜷着一个人,裹着湿漉漉的棉被,毫无声息。
“王爷?”
她试探着低低唤了一声,提起裙摆踏入屋中。凹凸不平的地面存了些积水,和着泥泞与稻草湿滑难行。她小心翼翼走到榻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落座。
被褥已然失了本来颜色,泥污之间隐约还掺着几点赤色。她伸手掀开被角,只见安景行死死揪住被里,用力之至,连指节都泛着青白。他似乎烧得很厉害,冷汗淋漓,两颊通红,但唇色灰白,竟隐隐透出一副死相。
“王爷,你这是……”
指尖抚上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刺痛了她,似一把尖刀,割穿了皮肉。分明记得临走时月神请了鹰扬,怎么他现下会是这副模样!
绝望汹涌如潮水,她好像忽然一夜之间,一无所有。颔首想要吻在人眉间,然而先尝到的,是她的泪,那么苦,那么涩。
“我该怎么办……”
安景行不知昏睡了多久,陡然只觉额间一凉,迷蒙中能听见几许模糊的声音。
雨停了吗?
勉强睁开双眼,天还没亮,周遭仍是漆黑一片。他能清楚地感到有一个人在身边,滴水的发丝扫过在他脖颈,还残余几分桂香。
是他的雁儿回来了!
纵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她的气息他也不会忘。
“雁儿……”
他终于能支持着自己,艰难唤出两个字,身上各处剧痛依然,高烧之下亦阵阵昏沉。但他的雁儿在此,就格外心安。
夏南雁见他醒来欣喜过望,登时顾不及许多忧愁悲恸,情难自已勾起唇角来,若非止不住眼泪,她看起来,的确在笑。
“王爷……”她忍住抽噎,张手将人与湿透的被衾一并抱入怀中,“我回来了。”
安景行约莫一时烧糊涂了,全不顾她因何而难过,强提着一口气,道:
“不怕,我没事。夜深了,先掌灯罢……”
夏南雁闻言一惊,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却目不转睛,仿若是……
“王爷,天已大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