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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徐经早在肖家客栈订下房间,有人来接。三人在客店住下,安息了一晚。第二天晨起,风和日丽,这是北京春天少有的好天气。徐经邀唐寅、都元敬出外踏青,刚出店堂,只见对面茶馆里围了不少人。唐寅最爱热闹,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相命先生。此人五十开外,道貌清古,身披鹤氅,羽扇道巾。他旁边的旗牌上写着两行字:“人称唐朝星相家袁天纲之17代玄孙--袁铁口,能知天下事。”徐经素好相术,听旁人正在议论袁铁品相面准得很,便挤上前拱手说道:“先生请了,我们三位来京赴试,请代一看。”袁铁口抬起头来,对三人细看一番。见徐经、唐寅都是公子哥儿打扮,唯有都元敬衣着朴素,便淡淡一笑说:“君子问祸不问福,不知三位要问什么?”徐经付了银子,说:“自然要问功名。”袁铁口点点头,说:“三位之中,有一位要中的,两位扫兴而归。”徐经与都元敬都吃了一惊,忙问:“中的是哪一位?”袁铁口一指都元敬说:“他脸上有颗贵痣,中的是他。”徐经(字祯卿,自号昌国,又号衡枫,幼年即有诗名。少与祝允明、唐寅、文徵明齐名,号“吴中四才子”或“吴中四杰。”)不服,说:“我脸上也有朱砂红痣。”又指唐寅说:“他也有。”袁铁口脸有愠色,说:“你这个后生,尽来胡扯!痣,何人没有,只是生的部位不同,才有贵贱之分。”唐寅忙

问:“请先生能否从容说来。”袁铁口见唐寅和颜悦色,终于点点头,说出一番道理。袁铁口用江湖腔说道:“痣有贵贱之分,有的使人青云直上,有的使人受挫一生。”他指着徐经道:“这位后生面白宽额此番虽难言中,26岁左右却可登第至进士,但一生官运颇多波折……”接着他又指着都元敬右眉上的那颗痣说:“痣过眉梢,必有官运。他的痣正在眉梢与左眼之间,虽不能达卿相之位,也必有一番鸿图可展。”几句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都元敬不由摸摸自己眉梢的痣,忍俊不住地笑了。徐经恨不得眼前有一盆水,可以照照自己生痣的部位。他听袁铁口对唐寅说:“这位仁兄相貌不凡,秀眉俊目,必是个风流才子,左右眼角各有一颗小痣,此谓风流痣。依我之见,这几年官运不通,却要告一场桃花运。此运一告,家中要起轩然大波,慎之慎之。”唐寅本不信相面占卦,只淡淡一笑。徐经忍不住问:“也请先生指点明白……”袁铁口却收起旗牌就走。徐经急了,扯住他衣袖,连问:“无论凶吉,请先生指点一番。”袁铁口头也不回,留下八个字走了。

徐经不听也罢,听了差些晕倒,原来是:“赶快回乡,莫再惹事!”都元敬与唐寅安慰他说:“江湖相面,原是骗人把戏,你信他作甚!”三人去京城大酒楼豪饮一番,徐经的气总算来了下来。翌日,徐经想去拜访程敏政,拉唐寅同去,都元敬也在一旁怂恿说:“考期己近,我们该去拜访一下主考官。”唐寅摇摇头说:“拜见程敏政,我是早有此愿,但今日去不得。”两人追问何故,唐寅沉吟道:“程大人是今春主考官,我们都是考生,拜见虽是小事,却给人留个话柄。不中倒也罢了,一旦中了,你们不怕人言可畏吗?”都元敬一听,忙点头称是。徐经不在意,他说:“既然子畏兄有所顾忌,愚弟我只能一人先去。”唐寅与都元敬留下闲聊一阵。都元敬想起自己有个远房亲戚姓马的,据说己做了侍郎,想去拉拉关系,就推说有事,悄悄走了。唐寅则饶有兴趣地逛了一天北京的大街。入夜时,三人不约而同回到寓所,徐经忙喊了店小二备些好菜好酒,唐寅见他喜上眉梢,笑呵呵地问:“衡枫兄莫非又遇到什么指路的相面大师了?”徐经摇手说:“什么相面、占卦,都是骗人的把戏!”他连饮三杯,然后眉飞色舞地说:“程大人今日不但接见了我,还请我吃了一顿家宴,对我大大勉励一番。”都元敬忙问:“噢,程大人可谈起考试之事?”徐经说道:“当然谈了,要我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他转身拍了一下唐寅的肩膀说:“子畏兄的运气来了!我适才提及兄的大名,程大人连说你诗文皆佳,明日还要请你去呢!”唐寅不由脱口而出:“他要见我?”徐经的圆脸上堆满了笑,说:“岂止程大人要见你,还有太子洗马梁升,吏部左侍郎吴匏庵(成化八年《1472》会试、廷试均第一(科举状元),授翰林修撰,侍朱祜樘于东宫),他们都邀你去谈一谈。”唐寅听了,喜出望外,说:“噢,我的恩师梁大人与吴大人都在?”去春在金陵乡试唐寅夺得解元魁首,主考官正是梁升,而吴匏庵早与唐寅相熟。想不到他们今天都在京城。

这一晚,唐寅睡不安宁,倒不是异乡异客之故,而是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得到不少前辈的指教与帮助,心情十分激动。他原来想赴考前决不能见主考官,但这个念头此刻动摇了。梁升是自己的恩师,吴匏庵又如此器重自己,怎能不去拜见一下呢!想到会晤,唐寅披衣而起,铺纸磨墨,精心构思,一挥而就。这时东方微白,远处传来几声鸡啼。都元敬也是一夜未睡,他为徐经、唐寅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高兴。他想临考前见见主考,留个好印象,当然求之不得。倘若能从主考官的话里得到一点启示,及第更不在话下。哪知第二天徐经只拉了唐寅去见程敏政,便对都元敬说:“今儿我们不能相赔,晚上再好好聊聊。”都元敬大为泄气,怏怏答道:“愚弟备好酒菜,静候两位兄长佳音。”徐经与唐寅兴冲冲来到程府,两人被引进花厅,有仆人献上香茗,程敏政请他们坐下,打量了一下唐寅,含笑应酬几句,便谈起学问。唐寅知大人要考考自己,不慌不忙,对答如流。程敏政不住地点头,扬眉一笑,对梁、吴两位说:“我早闻江南才子唐伯虎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吴匏庵接口说道:“伯虎诗文典雅,书画师承江南名士周成,李唐、刘松年等自是颇见功力……”栋升哈哈大笑,说:“这次伯虎应试,如能连中三元,也为今年科场佳话。”程敏政捋须说道:“我不是盲主司,如是人才,我岂肯放过。”吴匏庵高兴地对唐寅道:“你且听了,主考官是伯乐,千里马必有出头之日。”唐寅也压抑不住心头喜悦,连说:“谢谢各位恩师栽培。”程敏政当下设宴招待众人。宴毕,唐寅便把昨晚作的文章呈上,徐经送上几匹绸缎,说是自己与唐寅一起送的,唐寅想阻拦己来不及了。待唐寅、徐经走后,程敏政取出唐寅的文章,与梁升、吴匏庵一起看了,三人都大为欣赏。明代京试考生有上千,而考卷是弥封的。主考如要识拔人才,只能认准考生的笔迹才能帮忙。吴匏庵见程敏政爱惜唐寅,便脱口而出道:“唐寅这手迹,敏政兄想己认准了。”这话本是开玩笑的,不料竟闹出一场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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