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是那个年代村里仅有马车的人家,一匹青灰色的母马和一匹小白马。父亲是当地最会赶马车的人。父亲是县城里的护路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从家里赶马车去县里维护马路,工作之余,父亲还会给县城里的人拉东西赚家用,母亲则是在家照看四个女儿和家里的土地。每逢年节的时候父亲都会提前购买食物和给女儿们的礼物。每一年的新年都会有每个女儿的胭脂水粉,头饰花衣服等。在当地算不上上等生活水平但也平安喜乐。几亩良田,三间草房,一辆马车,县城里的工作,妻子和四个女儿。鸡鸭鹅狗三两成群,平静而知足的乡村生活。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可我的父亲不会种地。记得有一年父亲在县城捡到一桶机油正赶上我家种土豆,父亲说这东西放到机器里都能用,要是把它当肥料会更好,于是,这片地连续三年寸草不生。父亲是个末代少爷,在他出生的时候家境已经败落。父亲从小就被家人排挤,更被兄长和兄嫂们冷落。因此,父亲的童年充满不平和愤怒,也许为此吧,父亲嗜酒如命,就算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上,他也每日三餐灌酒。感恩那个年代我家的房子不漏雨,感恩那个年代我还有一块遮羞布。也感恩那个年代我如此弱小,没有愤怒手拿大刀嚯嚯。那个年代,如果你是女孩,穷人家的女孩都要学会懂事,勤劳。就算千般委屈都要吞下去。丁隐就是这样的孩子,大舅家一个男孩三个女孩,因为大舅是当地的村长,所以,表哥在当地为所欲为。二舅家两个男孩,更是被姥姥家的人护着横行霸道。丁隐的小时候一年都吃不上一块糖,面包也就只能远远的看着别人的孩子吃了。一次,姥姥家来了远方亲戚,分给孩子们一些糖果,丁隐也在,自然有份,丁隐念着两个妹妹,一块都没有吃,放在兜兜里,而等亲戚离开后,二舅把丁隐逼在房间全部抢走丁隐的糖果,还一脚把丁隐踹倒在地,恶狠狠的说到,你也配吃糖。便把糖果给了他儿子。也是这样的季节,七月末的夏天里,天气闷热,连绵不断的大雨下个不停,村子里的道路和院子到处都是泥巴和鸡鸭猪狗的粪便,丁隐厌恶极了这样的环境。要生存,即便是作呕也要苟活。连续几天都没米下锅了,母亲的愁眉不展,妹妹们的肚子咕咕直叫。而父亲除了喝大酒就剩下酒后大骂我们这些女儿没用了。丁隐冒着雨来到大舅家,希望大舅能借些粮食给丁隐。正值中午大舅家吃饭的时候,满桌子的菜和舅妈刚刚出锅的白馒头。看见丁隐来就像看见贼进来一样,左右躲闪。坐在炕上的大舅那张老脸就跟翻书一样快,垂地三尺,看都没看丁隐,吼道:“你来干什么?”丁隐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说了,家里的情况,而大舅还没等丁隐说完就命令他家的孩子给丁隐赶了出来。哭喊着的丁隐被这种所谓的亲戚推推搡搡的扔到下雨的院子里。冷雨交加两眼模糊怎么去找回家的路呢?受了委屈的丁隐拼命地跑,朝着村外的田地跑去,空旷的田野只剩下雨声和丁隐的咆哮。一片田地止住了丁隐的哭声,钻进地里的丁隐眼睛发光。土豆秧、黄豆秧、大豆、玉米能看见的就他妈的都拔了它。这是大舅家的地,一根垄,两根垄,三根垄就这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雨,天空湛蓝,而遥远处的太阳西下,余晖洒满田间。丁隐才觉得自己已经没了一点力气。停下来的丁隐没了愤怒。回头看看那么一大片地都被她拔了秧,刚出红缨的玉米也满地都是。痛快!此时的痛快舒服极了,都忘了自己几天没吃饭的饥饿。怕被人看见的丁隐绕过树林走小道回家。在路的尽头丁隐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想转头跑掉,而被那个人叫住,天都黑了,你还想往哪走,低着头,不敢看的丁隐只有远远的站着。那个人走进丁隐,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面粉你能背得动吗?一惊,原来是怪老头。似乎发生的这一切怪老头全知道。“是面粉”?丁隐看着怪老头问道。回家吧,让你母亲蒸馒头,明天你有空就给我送两个来。“恩”我明天中午就来找你。说完,丁隐拼了命似的往家跑。推开房门母亲正在灶台上煮野菜粥,看见丁隐满头大汗的背着面粉,一手把丁隐搂在怀里。那天晚上不管母亲怎么追问丁隐,丁隐都没有说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说这面粉是那来的。而偷偷的留了两个馒头在棚顶的篮子里。一个晚上,丁隐眨着眼睛望着天空上繁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微笑着进入了梦乡。从那天以后,丁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言不语,见人就躲,也是从那以后,丁隐不再哭哭啼啼了。生活就像一条长河,时而湍急时而静静流淌。人都在这样的时光里穿梭,潮起潮落,月圆月缺。风停了,树静止不动,闷热难行。于是我放段音乐给自己听,让自己平静下来。其实,这个世上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是一个人的独行。举步维艰会被一些有学问的人说成是修行。想找个伴一起携手前行,相遇了就成了缘分注定,离散了便说成缘尽了。可这世上真的是这样吗?又有哪一件事不是自己决定的呢?
就像我今天决定给你打电话,难道不是我自己决定的吗?你接了就是续缘而你没接就不是续缘了吗?沉寂在自己编织的曲子里,悠扬洒脱,不管是缘来还是缘散都可安好。
整个村子的妇女们都在为生儿子而东奔西跑,丁隐的母亲也是这样。直到家里四个女儿不能再生为止。姐就是父母为了儿子经常送大舅家的孩子,至今姐都跟我们其他三个姐妹不那么亲近。而丁隐何尝不是父母各种名义送走的孩子呢?而是天生不一样的丁隐一次又一次逃回来而已。就像一只鸭子,雨天可以躲在水里,晴天可以藏在树荫下,只要记得有个家就时时刻刻能回去。即便父母不怎么待见丁隐,丁隐也能苟活。其实,丁隐是个没有什么欲望的人,吃饱、穿暖和家人在一起就能看见她幸福的样子。然而,上天不会轻易让人得如意。
转眼秋天到了,舅妈在上次发现自家的田地被人糟蹋以后,就跟得了怪病一样时常在他家院子里大骂,什么时候骂够才能回家。大舅在村里不干人事,没少得罪人,这一点,他们全家人都应该明白,因此,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秋收的时候,母亲带子丁隐和姐姐两个人去田里收割,这也是农村妇女们东家长西家短的时候,低级、恶俗,相互攀比的风气悠然而起。家穷和没有男孩的母亲总会在这个时候被人当面数落。看在眼里的丁隐怎会在像以前一样任人欺负母亲。白天在田地里收玉米的丁隐和姐姐都要完成母亲给的份额,完不成不准回家吃饭。而忠厚的姐姐会不余遗力的埋头苦干。而丁隐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看天上的白云行走,不管母亲怎么督促和姐姐怎么催促就是不动。快中午的时候,田里的村民都累的懒懒散散的朝着村中走去。这里的农民一般都是起早来收割,快中午的时候就回家了,然后就是太阳落山以后在来。而丁隐的家离得远,又没有车,为了多干些活,因此,早上母亲就会带上三个人的饭在地里吃。吃饭的时候母亲和姐姐找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准备吃饭,母亲喊着丁隐数声,都不见丁隐的身影。突然姐姐尖叫母亲,快过来!快过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原本一个玉米都没有的丁隐那里堆满了黄澄澄大玉米棒子。而丁隐飞奔一样的速度从远处运送玉米,而那些玉米都是早上刚刚指责母亲没有生养儿子的那个女人家的田里。母亲和姐姐诧异的呆呆的愣住了。等母亲反应过来的时候,丁隐都已经把自己的任务超额完成了。还给姐姐的也完成了。母亲上前阻止丁隐,而丁隐地一个举动让母亲不寒而栗。丁隐知道母亲要说什么,而丁隐手里的打火机已经点燃,“母亲,你再说一句我就给他家的地点着。这是对他的小小惩罚,如果他敢有下次,咱们走着瞧。”母亲没有再多言,姐姐傻傻的站着也没有说什么。丁隐拉过马,拴好马车,叫着母亲和姐姐把收到的玉米装上车,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母女三人都沉默在丁隐的刚才的事情里。后来,母亲和姐姐都被丁隐阻止在家,家里的地都有丁隐自己收割。如果有人敢对丁隐指指点点丁隐要不把自己家的马车赶到他家地里直接装,要不就直接把镰刀横在那个人的脖子上。一个秋天结束了,村里的人就再也没有人敢对丁隐的母亲说三道四,看见丁隐都绕着走。这世上总是弱肉强食,欺软怕硬。你若一再善良就会被人当傻子欺负,女人如若想跟男人一样堂堂正正的在这社会上活着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我不是男儿身,柔弱的身形。但,也许从娘胎里的时候,就有了男儿的骨气。想欺负我父母和姐妹,那你们就的想好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丁隐不好惹,一些地痞村霸惧怕丁隐几分,用丁隐母亲的话来说,“如若当年要是不离开,丁隐这丫头说不上会惹出什么麻烦。”呵呵!是这样的。二舅妈因为自己生了两个男孩,在村里得意的不得了,整天就像骄傲的大公鸡一样炫耀,更是惯子骄横。记得,双宝不管谁家有好吃的,只要他看见了就必须给他吃,不给都不行,蛮横无理。为了不让二舅妈找麻烦,我们一家总是忍着他们,甚至,父亲拿回来点吃的,都会到晚上了,母亲才给我们拿出来吃的。丁隐恨透了这村子里的所有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男孩。秋天的晚上,在乡下,繁星点点,秋高气爽,明月当空。喜欢睡在靠近窗台那条长桌上的丁隐,望着天上星星,数着,一颗,两颗,三颗,突然一个人影经过院子,吓了丁隐一跳,炕上的父母和姐妹都熟睡了根本没有发现。奇怪,这是谁呢?胆怯又好奇,怎么也睡不着了。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于是,丁隐穿好衣服轻轻推开门跑了出去,站在角落里偷偷四处打量,只见一个人在丁隐家的玉米仓子前肆无忌惮的装着玉米,眼看就要装满一袋子了,丁隐回想起母亲前几天总说玉米仓子可能有老鼠,玉米被老鼠祸害了。呀呀呸!原来是这只老鼠。想上前按住这个人的丁隐刚要站起来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吓的丁隐的魂都没了。那个人“嘘”了一声,丁隐这才缓过神来,原来是怪老头。看着那个人背起装满的玉米就走了。就像是她自己家的一样,丁隐这个气,想追上去,怪老头说:‘等等’,看见那个人走远了,怪老头拉着丁隐说:“走,跟上去吧。”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那个人,见那个人朝着二舅家走去,进院子-直接就把一袋子的玉米倒进他家的猪圈里了。原来是偷我家的玉米喂他家的猪。气的丁隐都要炸肺了。丁隐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被怪老头一手就掐住了脖子。硬生生的给丁隐的这口气憋了回去。拉着丁隐就跑开了。到了村外的树林里,怪老头摘掉了他的帽子,说“你着什么急,她偷你家的粮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想报仇不在这一会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行。”看着怪老头的丁隐安静了下来,怪老头拉着丁隐的手说,走,我领你看看这晚上的村子是什么样的。让你见识见识。记住,不管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出声,你保证,满脸坏笑的丁隐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明月当空,繁星璀璨,没有了白天里的鸭鸣狗叫,怪老头拉着丁隐上蹿下跳,一会儿奔跑,一会儿哈腰,一会竖起耳朵伏在人家的窗前,一会儿又翻墙而入。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村子这头到那头跑了个遍。怎么样,丫头。要想不不被人欺负就要有智慧,要想报复就的学本事。想报仇吗?“想,必须报。”那好,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准跟任何人提起,更不能说见到我了。嗯嗯,点头答应的丁隐就像一条乖巧的小狗。“回家吧,明天晚上我去找你。”说完,怪老头风一样消失在夜色中,不见人影。公鸡啼鸣已经是四更天了,微微泛亮。伸手去开门就撞见了父亲,吓了父亲一跳,你去哪里?“哦,我去厕所了,拉肚子。”没事吧,没事。快回去睡吧。第一次就这样混了过去。躺在桌子上,不一会就睡着了,太累了小丁隐。接下来一个月每天晚上丁隐都会跟怪老头出去,原来这晚上的村庄还一样会发生很多事情。比如,二舅妈不会天天晚上来偷我家的粮食而是二舅晚上出去打麻将才会做的事情。还有我家西面邻居姓常的妇女经常偷我的烧火柴。还有李寡妇竟然晚上在树林里跟村支书办那种事。等等!一个月的历练,怪老头教会了丁隐,藏、躲、跑、跳、听、判断事物的动态,分析人们的面部表情和内心活动等等。还有,站、立、行、走。遇事不惊,沉着、冷静、等等。上房揭瓦、爬树翻墙、卧地听声判断人马畜生行走的方向等等。夜观星空辨别方向,看月听风辨别天气等等。这些都是书本上没有的知识。丁隐一一记下。乐此不彼的丁隐世外桃源的境遇,跟着怪老头快乐的学着这些说不明会不会有用的本事。
一个下雨天,本来不想再出去了,丁隐躺在桌子上准备睡觉了,就听见一只老猫再叫,丁隐知道是怪老头,不想出去,怪老头的叫声更加急促,丁隐害怕被父母发现就赶紧跑了出去了。很是生气的怪老头责怪“怎么才出来,再晚就当误时辰了。”拉着丁隐就走,来到二舅家猪圈迅速打开猪圈门,在三头猪面前一晃,也不知道他给猪喂了什么,然后怪老头在前面跑,猪就一路追着怪老头,一声不叫狂奔到村外的树林里。看傻了的丁隐仅仅跟在三头猪的后面。一辆马车等在那里,三头猪顺利上了马车。远远看去,怪老头挥手跟那赶马车的人告别。丁隐不敢靠近,远远的躲在大树的后面。怪老头却几步就来到丁隐的身边,掏出一沓子钱给丁隐,“拿着,这是你家粮食养大的猪,这钱归你了。记住,不能说你看的事情,还有这钱要在你家里急用的时候,一点点拿出来,不可以一次给你的父母。”说着怪老头双手用力掐住丁隐的胳膊。将丁隐高高举起,严肃警告丁隐,要想报仇就应该这样做,明白吗?丫头。丁隐吓得连连点头。赶紧回家吧,三天之内晚上都不要出来了,我有事会去找你。说完,怪老头放下丁隐就朝着村外跑去了。缓了缓神的丁隐迅速离开了。回到家,怎么也睡不着。出了一身冷汗的丁隐把钱藏在自己的秘密基地。怎么也不放心,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吵醒了母亲,母亲问道:“你怎么,还不睡。”“哦,我没事。”当丁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睡在母亲的被褥里。已经是中午的时间了,母亲慈祥的安慰道,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呢?这样很危险的,醒了,就把药吃了吧。靠着墙坐了起来,喝了母亲送来的药,丁隐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浑身发冷。邻居刘婶急匆匆来了,老远就听见她的说话声,“凤兰在家吗?凤兰,在家吗?”母亲应声出去,“在的,在的,她刘婶。什么事呀,看把你急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丁隐,生病了,我们照顾她一个晚上,今天都没有下地干活。孩子发烧厉害,现在才醒。”“哦,丁隐没事吧,平时这孩子跟野马似的,虽然瘦弱,但还长得结实。怎么这大热天生病了呢?”“是呀,这孩子轻易不生病的。你刚才要说什么事呀?”“哦哦,昨天晚上,你娘家二弟家的猪在猪圈里丢了,五头猪跑了三头。双宝他妈一大早上就在院子里耍呢,连哭带骂的,不知道是在骂谁呢?”“说有人偷了他家的猪,现在整村的男人和村干部都给他家找猪去了。”“啊!有这事?”“是的,没到你家来找你们帮忙吗?”“没有,我家孩子他爸早就走了,孩子发烧我也没有出去。”“听说报警了,乡里的警察都来了。”“怎么说的?”“也没说什么,说是没有被盗的痕迹,说可能是猪自己跑了。”“这不,全村的人都去帮着找了。”“三头猪,两千多块呀。”谁家摊上这事都挺上火呀!“是呀!是呀!”刘婶接着母亲的话说。听的丁隐都不敢直视母亲和刘婶。索性说难受躺下装睡吧。刘婶号称村子里的小广播,说完就匆匆走了,说还要去现场看看怎么样。临走还跟母亲说有什么消息她会及时来告诉母亲。母亲也连连点头说,一会孩子好的就过去看看。看着刘婶走了,丁隐都觉得自己的后脑冒凉风。这事是不是闹大了呢?可能是真的吓坏了,也可能是药物的作用,迷迷糊糊的丁隐酣然入睡。后来,二舅妈把剩下的两头猪也卖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还好,从那以后她除了夏天会偷我家的土豆和青玉米就再也不会做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