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姝最先反应过来，又急又怒：“王子，你可是突厥人，你不要被这个老女人蛊惑了，你们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啊！你得赶紧杀死她！真主下的诰命，命咱们务必联手将此余孽诛杀！”

“我不相信……千百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不相信是假的……你要跟这个年轻的女人走，你直说便好，不必使出这些伎俩，我会更伤心的……”罕古丽摇头，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尕尔桑对身边的丽姝充耳不闻，他望着罕古丽，琉璃般的眼眸最终还是淌下泪来了，他沙哑着说：“公主，对不起，其实咱们的相识都是我父汗安排的，他在我几岁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喂养，随行的只有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每年定期都会为我们二人送些吃穿，同时也会考验我的武功进长。我在那个看不到第三个人的地方生活了几年，十岁时已经练就了一身好功夫。某一日我父汗派人过来将我师父毒死了，把我接出去，不过并不是让我回到他的部落，而是把我丢到一个苦寒之地，冒充家人被天灾带走的孤儿。我父汗派遣到回鹘城堡里面的细作将我以孤儿的身份领进了城堡，开始做奴隶，甚至苦心安排让我有更多的时机遇见你……一切都是天意，你相中了我，而我同时也接到了父汗的密令一定要当上驸马，因为，你是回鹘国王唯一的后人……”尕尔桑苦笑着，“你的父汗当年交给我的任务，你还记得吗？他让我在一百座山上凿出一万个山洞以安置无家可归的灾民，那片不毛之地，常年沙尘暴，房子都建不了……”

“你根本不爱我，为何还要去冒死凿洞？就因为你想当驸马？”罕古丽咬破了她的唇齿，硬是不允许眼泪落下来。

“其实，我确实不想去凿洞的，只要是个人都知道，那是个送死的差事，可我必然去送死，你知道为什么吗？”尕尔桑脸上涌现一丝荒诞。

“因为那个时候你豆蔻年华，当数回鹘国第一美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可能为了美人而作出一些不经过大脑的蠢事。”丽姝自以为是地补充道。

尕尔桑惨淡一笑：“因为我父汗逼我，命令我要么死，要么做，其实明白人都知道那项军务一个人去做，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根本不可生还，我当时只是在拿着性命做赌注。”

“我明白了，你因此事而记恨你的父汗，所以眼睁睁地看着我与夏哈甫杀死他们，你都无动于衷……哈哈……”罕古丽竟也凄惨一笑，“你藏得好深呐，不愧是突厥人的血脉。”

尕尔桑似乎想起更惨痛的往事，它们在他眉眼中显露无遗，但他却抑住了不说，他眼泪滂沱，声音低沉：“突厥王室视我为刍狗，随意差遣和利用，对我没有丝毫感情，你说我是憎与不憎？”

“想不到为了麻痹我、取信我，你如此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我看错你了，你骗了我一生……不，你连你亲人都可以利用，就算他们千错万错，你也不能眼看着我们杀死他们吧，天晓得你是什么歹毒心肠……”罕古丽泪眼朦胧，沉痛地说。

尕尔桑的眼里仇恨开始燃烧，往事在他脑海里重现，原来九百多年前，尕尔桑还未出生，他的母亲和阿姊被当时的另一个突厥部落首领掳去了。尕尔桑出生后，首领以为不是自己亲生的，对其母百般凌辱，时间长达四五年之久。后来甚至在他和母亲的面前奸污了阿姊，母亲受不了非人的折磨，抱着两个孩子痛哭了一夜后，上吊自杀了。母亲死后，首领将阿姊收入房内，而尕尔桑面临着杀还是留的危险处境，在阿姊的苦苦哀求下，首领留了他一命，但是从此也被设成了棋盘上的棋子，按着首领的指示成为了潜伏在回鹘国王室成员身边的细作。家中的丑陋和暴戾历史成为了尕尔桑灵魂深处最惨痛的记忆，他迟常被心魔折磨，生不如死。他在他的人生中也成为了一个世人揣摩不透的抑郁者、孤寂者……他的坚毅不止是溢于言表，还融入了血液深入了骨髓，在骨髓里生根发芽，仿佛他的心里长出了一棵苍天大树……他是一个谁也猜不透的孤独者……

罕古丽实在看不透尕尔桑的心思，纵然身为枕边人，纵然相守千年……

尕尔桑脸上滚烫的泪水铺翳，他在世人面前头一次显露出他的悲激，头一次目乱情迷，他苦痛地说：“我当然不会杀掉他们，我比你更清楚一个道理，孝道乃是安身立命之本，我若失去孝廉，声誉受损，以后做任何事情终将备受猜忌，也将在世上毫无立足之地。所以，对不起了，我只借异族之手，除掉他们，让他们死得顺理成章，死得干干净净，而我还是万人敬昂的功臣……他们从来不认同我的身份，以为我是敌人之子，将我当野种对待，于我没有丝毫的血脉亲情，此等感触，你不会懂的……你天生娇贵，万众敬仰，是你父汗母后掌上明珠，你又怎会懂我？”

“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你仗着我对你的信任，独揽大权，恣心所欲，只手遮天，掌握着个大草原的命运，你还忌妒我身世背景比你好！你不爱我，为何娶我？你将我骗得好惨啊……为何你要骗我啊……”罕古力手中冰剑直指尕尔桑，剑尖指着他的鼻梁，再也抑不住酸痛的泪水，“你怎么对得起我的父汗的重托啊……”泪水从她脸上滑落下来……突然九霄云外雷声滚滚，随即雨声潇潇……

尕尔桑露出惊恐的神色。

丽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罕古丽面前，一把匕首已经捅入她腹中，罕古丽手的冰剑落地，捂住小腹，后退了几步，血流如注，仇视丽姝：“贱人，你敢偷袭我……”

“腾格里王子，快杀了她，杀了她之后，天下再无回鹘王室血亲，杀了她，突厥国王再无悍敌……”丽姝恨入心髓，大声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