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只见坐在柏文旁边清丽婉约的女子，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软绸长裙，长发垂肩，温柔娴静。

“你女朋友啊？”康文本能地问道。

“是的，介绍一下，我女朋友，金羽裳小姐。”柏文郑重地说。

俯靠在康文肩上的婉姿冲着羽裳和柏文嫣然一笑，羽裳凝视着眼前这个舞小姐，她身着鲜红镶嵌着紫色金片的软缎旗袍，头发蓬松卷曲，妆容深湛精致。那涂着晶丽润亮的大红唇上，夹含着一根香烟，她干练自如地喷出一口烟雾，白色的光圈徐徐升腾，她香红凝腮、神情如醉。眉间眼底，貌外里内，有一层重重的风尘气息，果然，这到底是舞女嘛。

“这是我的女伴婉姿，这是我二弟柏文。”康文介绍道。

“你们好。”婉姿轻声地说。

“唉，你刚才点了什么？”康文问。

“两杯白兰地加柠檬水。”柏文道。

“服务员，再加两杯白兰地加柠檬水！”

康文仔细打量着羽裳，又一瞬不瞬地盯着旁边的婉姿，借着三分酒意，随口而出，道：“你们没有发觉你俩很像吗？”

羽裳听此一怔，她的心脏仿佛被微微击撞了一下，心里顿时一种失落、萧拓之感。像？怎么会像呢？一个眉清目秀淡雅纯净的女子，一个浓妆艳抹只身风尘的女子；一个犹如月光皎洁的女子；一个犹如烟花寂寥的女子。她僵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服务生端来了酒，一一为他们倒上，四人齐碰杯。看着舞池里男男女女沉醉在舞蹈里的柔情，听着“夜上海”那洋溢出来的惬情诗意。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康文将婉姿送回了住处。因为事先决定喝酒的关系，柏文今晚他没有开车，他叫了辆黄包车送羽裳回家。月光如水，春风飒人，羽裳一路上用手撩着被微风吹拂的长发，她沉默不语。黄包车上，只听见车夫喘吁吁的气息声，和车轮摩擦地面的咯吱杂音。柏文一瞬不瞬地望着羽裳，他低语似地问：

“羽裳，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转过脸对向柏文，她那表情是呆滞的、柔和的、无助的。

“我今后再不去百乐门了，我不喜欢那里，你哥哥居然说那个舞女跟我很像，我真的有些生气。”羽裳的语调平静和煦。

“我哥就是那样，直肠子。还别说，你跟那什么叫婉姿的还真有点像。”柏文有口无心道。

此刻羽裳的眼神由柔和变得锐利，再由锐利变得森冷，使得柏文心口掠过一抹痉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连你也拿我跟舞女比？”她的声音是低沉而压抑的。

“我不是那意思。”柏文急促解释。

又接口：“其实我想说，你们的容貌很像，仅此而已，我绝对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他的语调颇带有点祈恕的意味。

那一副愁容从她白皙的面庞隐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靥满溢的神情。

渐渐到了霞飞路，他俩下了黄包车，踏着月光，踏着凉风，踏着夜晚那神秘的空气。微弱暗黄的路灯下，只见他俩瘦长模糊的影子，默默地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