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了,上海的街道被遍地的雪花紧紧铺盖着,寒意瑟瑟,湖面的冰雪,也蒸腾出一片苍茫的雾气。那一辆黄包车还停在羽裳家的石库门口,车夫蹲坐而下,戴着灰帽,脖子缠着围巾,不惧严寒地默默等待着坐车的客人。羽裳与柏文徜徉在白雪皑皑的公园里,那成片成片的雪花肆意飞舞着,一片银装素裹,粉妆玉琢的景象。羽裳回首而望,那一路无数鞋印深框在雪地里,柏文眉宇顾盼神飞,嘴里轻轻吐出一口雾气,幽幽地道:
“好美的冬景。”
羽裳婉身侧颜,低沉地说道:
“柏文,梓君要去美国了。”
柏文不动声色,显然羽裳的话语正在于他意料之中。他微微然地点了一下头,顷刻用着一对深情的、热烈的、狂野的眼眸深深注视着羽裳,紧接着又握住了她那戴着两只水红色针织手套的双手,柏文喃喃地念起了徐志摩的《偶然》:
“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也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里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羽裳被这对深情款款、灼目热力的双眸深深震动了。他无从推开柏文的双手,可是……梓君,梓君。羽裳黯然地垂下了眸子,那两排修长夺目的长睫毛盈盈扇动着,此刻她脸上的表情是酸楚的、落寞的、萧拓的。片刻,羽裳的水韵灵秀的眼眸涌上了一层泪雾,这模样是楚楚可人的,是娇弱微微的。这下彻底激起了柏文心里那热血沸腾的情愫,他脱下黑手套,露出一只白净的右手,为羽裳拭去那眼角的泪渍。他扬起脸,坚定地、带着股淡淡的祈求的意味,款款地说:
“羽裳,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好吗?”
对于柏文的示爱,她的心里是有所触动的。可是……她沉默不语,两个手一直不停地抠着肚前那件淡绿色羊毛大衣的纽扣,她不知所措,她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