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可是真是粗心。”
窗外,夜色悠然明亮,那些盛开的花在明镜下摇曳,洒下了一地的瓣影。羽裳在自己的被窝里辗转反侧,她似乎有什么心事难以启齿。母亲徐氏,是霞飞路小有名气的接生婆,周围里舍邻居都称她为“佩卿嫂”,年迈的外婆在家里做做针线。羽裳的父亲在她十五岁时,因病去世,唯一留下了这座房子。银白光亮的月色洒向幽冷的房间,羽裳思念着自己已故的父亲,她咬着被角,流星般的泪珠随眼眸洒向鼻梁,她隐忍、战栗、啜泣着……多年来,母亲和外婆对自己无微的照顾与奉献,心里更是无语凝噎,百感交集,一任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泛滥而来。在迷惘之余,还有种委屈的、矛盾的、痛楚的感觉。母亲是个坚强柔韧的女人,为了照顾家庭,为了亡夫的遗愿,为了承担家庭的重担,风里来雨里去大半生。外婆陆氏更是晚清时期专制封建主义社会的牺牲品,在人生的过程历历心酸痛楚的过往,以及受人迫害事迹,更是令常人无法想象,无法承受的悲凄之苦……
次日清晨,羽裳掀开了那粉红色的碎花窗帘,只觉得阳光和煦,秋风瑟人,褪去了昨日的雨疏风动,那窗柩木格上还徒有灰咖色的斑痕与水渍。一张长方形的书桌,呈放着一只细长用玻璃罩着的煤油台灯,旁边整齐放置着一层又一层的书籍,还有笔、墨、纸、砚等。她坐在雕花床边折叠着自己的衣服,昨夜一阵愁思,难免有些睡眼惺忪。这时佩卿敲门而入,那高高的空心髻盘发,那一双无神且深湛的双眸,细细瞧去,羽裳只觉母亲干枯暗黄的脸色犹如尘土,密密麻麻的细纹爬满了她的眼梢。她穿着一身阴士丹林格子旗袍,身材干瘪削瘦,脚下一双黑布鞋,步履瞒珊地走了进来。
“妈。”
“羽裳啊,有什么打算呢?”佩卿坐向她的床边。
“妈,我做什么都行。”她呢喃细语道。
“这是什么话?我用了毕生精力,将你辛辛苦苦地培养,什么叫做什么都行呢?你念的本来也是北平女子师范中文教育系,不去教书育人,光耀门庭怎么行呢?这也是你爸爸的心愿。”佩卿言语不由衷地激进起来。
“妈,我才二十岁,我自知自己才疏学浅,生怕误人子弟。妈,你让我留在你和外婆身边好不好?让我随便找个工作,领一份普通的薪水,我再慢慢地累积经验,等我再成熟一点,阅历再丰富一点,资质再进步一点,我再按照您的意愿去做老师好吗?”
佩卿欣笑着,她表示很愿意尊重羽裳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