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挨打,是在两个星期前,路易还记得。那是快要期末考试了,路易想找父亲要一毛钱买只铅笔。我上哪里给你弄钱?父亲问他。路易不肯,还在纠缠着。父亲不动声色地从墙上的木钉上取下那条牛绳,在他的腿上和背上一阵乱打。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刘嘴河的天空。父亲打累后终于停下来。条条血印历历在目。路易好几天都不能正常走路。从此,他不再跟父亲提要钱的事。他总是在同学们倒掉垃圾之后,从废纸中翻出那些没有使用完的笔头,默默地把它们放进一个小竹筒里。
挨打是家常便饭的事,不足为奇。路易常常看见村子里的女人神色漠然鼻青脸肿地坐在船头,进城里去卖土豆;小孩子拖着一条腿,在黎明中穿过棺山那片毛骨悚然的坟地去上学。
长大后,看到男人打女人或孩子,路易的心中常泛起一阵悲凉。看惯这个世界男人的怯弱,他有时感觉好失望。
活着,就那样失望地活着。
河流,把我们带到想要去的地方。他从那条河流走向远方。时间就像那条河流,无情地流淌,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路易兄,你不要紧吧。那个十多年的老客户关切地问道。
不要紧。路易轻轻地说,他苦笑道,习惯了。
就在路易刚刚站起来的那一分钟,他突然失忆了。脑子里突然停了电,一片空白。世界在他面前消失。眼睛能看见,大脑里没有任何东西,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记忆,所有的人和事都不存在。那些痛苦和欢乐都统统与他无关。所有的梦想和挣扎杳无踪迹。他努力用手扶住电脑桌,不让自己倒下。那是一种脑膜炎留下的后遗症。过了几分钟,世界在他大脑里重新出现,午后的阳光还在,绿叶还泛着光。
这种情况有多久啦?开车的时候可危险。
有五年了。我不开车。
哦,那就好。尝试过治疗吗?
医生说治不好。这是最好的结果。有几个病友都已经瘫痪了。
哦,是这样。那你要多保重。
嗯,谢谢。
那个老客户买了电脑,慢慢地下了楼。
五年来,每过一个星期路易就会出现一次失忆现象。他早已习惯了那种生活。
他只是觉得百无聊赖。
活着,就那样无奈地活着。如果有一天,我喝够了人间的地沟油不想再活,请把我埋葬,埋葬在鲜花灿烂的刘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