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微微一顿,听着她柔软好听的嗓音继续娓娓的说着。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知道,其实莫说劝你,很多时候我自己都尚是迷雾中人,无法脱身罢了。”
狼毫笔在雪白纸张上游走,留下娟秀的字迹。
“琉光,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这样。”
抬眼,她明晰纯净的眸子落到了琉光的身上,透着的只有怜悯与认真。
琉光微微握紧了置在身前的双手。
“我知道,澜的脾气,他一定不会对你说这些,或是害怕伤害了你,又或是,他纵然可以洞察人心,却也倒底,陌生于情这一字。”
搁下了手中的墨笔,云倾嗓音依然柔和。
“而你……其实可有人说过,你与你姐姐,真的很像。你们都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为了心中所执念的人,愿意付出一切。”
乌睫微微敛下,琉光觉得口中干涩。
“云倾姑娘……”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她知道云倾已全然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只是就连她自己都很清楚这是没有结局的执念,可惜的是,她放不掉。
“琉光从不曾有过非念。”她嗓音有些艰涩。
云倾摇了摇头,“莫说非念,只是于我,多少为你感到不值。”
“……”琉光不语。
“或者……也是我未曾真的易地而处,所以说来道理,万分容易。劝人看破,却怎么知自己也是深陷中人,何苦。”
她滴水不进的抵触让云倾一时有种莫名的无力感。
微微摇头,她略略苦笑。
“琉光,其实我只是想你不要总是拒人千里,你心中的话,或者也可以告诉我,至少,你会不那么痛苦。”
紧握的十指骨节已微微泛白。
心中万千的思绪交集涌来,让琉光乱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她阖了阖眼帘,却依然没有说话。
此时军帐外传来了声响,“王爷,方才在东面三里的地方我方发现了敌军的埋伏地点,尚未交战,敌军就快速撤退了。”
纤纤玉指间的一朵紫珠草忽的被折断,花朵飘坠,落到了未干的笔墨上。
云倾微微扬眉,却只是有些可惜的看着那花朵。摇了摇头。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她提了声让外面的侍卫退下了。
纤白指尖撷取了染上浅墨的花朵,她映着烛光静静的看着。
“芳魂易碎,纵这世上一念的深情,到头来,不过也只是匆匆开过,便凋零破碎而已。”
深墨色的夜空,寂静的撒满月光。
墨澜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黄昏。
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觉得周身染着一层薄薄的汗,让他大概猜到自己的情况定然不甚良好。
头有些发沉,他支起了身子,发现透过军帐的帘幕,隐约见了外面的夕阳。
原来自己都睡了快一整日。
他微微苦笑,这早已疲累不堪的身体,究竟还能给他多少的时间,他实在不敢确信。
隐约的疼痛感像是烈火灼烧过后,从喉口蔓延,一直到心窝处。
疼的倒不是那道时常作祟的伤口,他抬手捂了捂,略略摇头。
下了床榻,到桌案前替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下后觉得好了些。
随手扯过一旁悬挂的披风,本想出了军帐去看看,却不想就在摘下了披风的时候,一件东西无声无息的坠落下来,掉在了地面上。
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低头看去,才发现原是那一直随身带着的簪子。
雕工精致,色泽依然明晰,妩媚生姿。
这是她曾停留在自己颈边,却迟迟没有落下的金簪,也是在那之后,他一直用来睹物思人的东西。
苦涩的自嘲泛过唇角。
那日选择匆匆离开璃国,也选择了离开她的生命,从此真的还她一个安静和平的盛世。
却也就在离开之前,还是回头,带了这枝金簪在身边。
如若不是这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剩下些什么,是可以牵绊着他残缺不全的魂魄,继续留在这世上。
俯身拾起金簪,紧紧握在骨节修长的五指间,隐隐刺痛掌心。
只是他并没有想过要松开。
那个小女人,她现在应该很好吧,尚俊已成了一个合格的小皇帝,只要在这一仗平定之后,就可以提前登基。
而对于她来说,作为一切痛苦来源的他已离开,那么……只怕再不会有什么,侵扰到她的幸福了。
隐隐的昏眩感让他扶了扶桌案,才觉得好了些。
低头,看到的是那几册尚来不及写完的书卷。
他轻轻放下手中金簪,在那藏青色的书封上。
修长手指轻抚过书卷,只是第一次,他幽蓝的眸子里,透出了隐隐的不确定。
他真的很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完成这件事,只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的时间。
帘幕被一只白净的小手轻轻掀起,而后露出的,是云倾清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