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大宴,墨澜始终没有出现,也只是偶尔听到了大臣们说话的声音,大概是桃夭病了,所以他留在府里陪着。
不知为何,当想起了桃夭的时候,本已安定下来一些的心再度的心烦意乱了起来。
尚薇也没了胃口,只是看了几场宫外戏班唱的板文,就先行离宫休息了。
她没有留人侍候,在碧瑶泉泡了一会儿,便一个人靠在窗前的软塌上,对着星月高悬的天空,出了神。
空旷的天际,不见一丝云彩,只有高悬的月亮和星辰一同闪闪烁烁的,俯瞰着人间的一切。
尚薇把头靠在手臂上,微潮的长发散落在身上雪白的中衣,添了些许的慵懒,也掩盖了她方才在人前气势毕露的模样。
记忆里的很多事,都还是的模模糊糊的。却也不知为何,唯独关于那个男人的部分,却是这般的清晰。
她记不清他们究竟是怎样相识的,也记不清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就侵入了自己的生活里,等记忆的画面开始显现的时候,便已是那日他将自己推入碧瑶泉,强占了自己的身子。
她恨,恨自己的无力反抗,也恨这个男人,他的狂虐霸道。
而后是他不顾自己反抗的轻薄,还有那场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大火,那场将皇祖母的尸首都燃烧殆尽的烈火。
她深深记得,当时自己闯进偏殿,见的却是他从火场中出来,雪白的衣衫染着殷红血点,而他拽住了自己的胳膊,不许她进去找皇祖母。
那凋谢在烈火中的生命,就如同折断了枝的决明花,粲粲然然的跌落入尘土,再没有转还。
她笑自己的傻,还曾对他存有某种难言的期待,直到看到了他的宠妃大着肚子在宫中穿行,被他温柔的宠爱照顾着。
然后呢……
用力去想,记忆却就像突然的被人生生截断似的,她不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只深切的知道一件事——她自己也怀孕了,但那个孩子,却最终没能来到这个世上。
仿佛又一次听到了那婴孩悲切而微弱的啼哭,尚薇抬手抱住了头,许久未再头疼,这突然的感觉让她觉得害怕。
她匆匆下了软塌,到梳妆台边打开了饰品盒,拿出当时小婉给的药。
这药真的很有效,也真的治好了她的头疼病,除非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还有隐隐作痛,平日里她已不再受到头疼的困扰。
咽下一颗,清凉的感觉伴着一种草药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驱散了那种疼痛的感觉。
尚薇觉得累,反手支着身子,靠在了梳妆台边。
仰面,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灯,隐隐的照着周围的布景。
恍然间,她仿佛再次看到了那个妃红色的身影,决绝的将一张染血的纸丢掷,而端起桌上的汤药饮下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她的眼角落下眼泪。
那……那是当时的自己么?
恍恍惚惚之间,尚薇仿佛觉得周围的布景在塌陷,耳畔也渐响起了杂乱的声响。
——……本王便杀光你的子民!
——我承认我的懦弱,我无能为力……
——……姐姐,姐姐不要哭,以后俊儿来保护你……
随而便是车马声和刀剑相触时发出的铮铮声响,她感到自己仿佛置身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中央,听任耳畔兵戈之声来回激荡。
银色匕首从那女子的心口离开,飞溅而下的血珠成串落在满地的白雪上,她抱着膝背靠在那扇木门外,看着漫天都是飘飞的白色雪花。
那时的她是多么的无措,然而他,他却连救赎的机会都不给她……
一次次的针锋相对,一次次的唇齿相讥,她惊慌失措的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腹中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却还要面对着一个时时冷如修罗的他。
不,不能再想了……
头疼的感觉再度袭来,尚薇甩头想要避开这些汹涌而来的记忆,却发现只是徒劳。
慌乱间她倒了几颗药,便匆匆吞服。
眼前的画面终于消退,她喘着气,才惊觉身上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就如同每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深夜一般。
她疲累的靠着柜子跌坐下来,在冰冷的地面上,阖上了眼帘。
原来他的宠妃是因自己而死,原来那个孩子是出现在当时的情况之下,原来他是那样的怨恨自己,害死了他的宠妃。
她无法相信,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对自己如此温和的男人,会好言劝自己吃东西,会担心着自己的安危的他……
天,为何他要用这样一副伪装的面容来面对自己,为何要对已经失去记忆的自己用这种虚伪的嘴脸?
他倒底想要什么?她猜不透。
是报复么……在自己大病一场失去了记忆之后,就用这样的方式一步步让自己卸下防备,然后威胁到俊儿的地位,再一步步夺取父皇的江山……
她不敢再想,这每一个设定都让她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