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紧跟着全部都撤走了。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墨澜正将手中的白瓷杯送到了唇边。酒香悠悠,远处风沙轻扬,铁蹄铮铮。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
无声无息的飘落下来,晶莹剔透,如同坠落到了人间的精灵,要在落入泥土之前,舞尽着世上最后的旅途。
房里的窗户半开着,瑾灵正靠在软塌上,身上盖着貂绒的毯子,在安静的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
朵儿根本劝不住她,却在听到她说,这或许是留在世上最后一些的时光时,哭红了眼睛,最终也不敢再劝,只能守在她身边,一直抹着眼泪。
瑾灵侧着头,安静的望着雪花漫天飞舞。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些凄冷的白色都慢慢的染上了色彩似的,渐渐的变成了红,那种红彻肌髓,宛若鲜血的红色。
而紧跟着那一朵朵的白雪也开始变换,成了秋日里飞舞在天空的红叶。
她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乐坊,看到了那个站在枫树下的自己,面上还尚有一条细细的伤疤。
她看到那个人影正在树下捡拾枫叶,好像这样一片片细细的收集,就能真的把很多很多的东西都找回来似的,大概是因为在记忆里,唯一和母亲有关的,便是枫树吧。
离开了母亲太久太久,久的她甚至记不清那个女子的模样。只是恍然间有听见她在梦里,用低低的,带着几分悲伤的嗓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不想母亲难过,所以不停的在这里捡拾枫叶,甚至想要在每一片上都写上自己安好,然后让它们把这个消息,带给母亲……
这里……到底还是生养了她的国度吧,也一样,有着太多太多无可取代的记忆。
画面有些杂乱,像是来不及了似的,要在这魂魄离开身体之前,再让她把过往的时间都能再看一遍。
她看到那个衣衫破碎,满身是伤的自己,狼狈的逃出城门,后面是凶狠的追兵,而在跌倒的那一刻,她拽住了软轿里那个男人的衣摆……
后来,她成为了他的人。这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她从未去怀疑过这件事的存在,甚至千万分的感激上苍,直到,他们遇到了云倾。
然后是那个属于璃国皇室的秘密,那些满布在通往皇位的道路上刺眼的鲜血,那些假仁假义的所谓亲情,蒙蔽了太多太多的丑恶。
再后来,便是来到了璃国,遇见了尚薇。
那个……很特别的女子。
想到了她的时候,瑾灵突然淡淡的一笑,其实或者在昨晚之前,对于她的存在,自己的心中依然是存在着芥蒂。却也就在生死转瞬的时候,她想到的,却只是不可以让她有事。
或者也正是因为她的特别……所以澜,他才会爱上了她,而不是自己吧。
可能在那个时候也是他脆弱无助的时候,他也会软弱,也会痛苦,而自己也正是刚刚从那样的痛苦里挣脱出来,所以他们之间,或者只是相互疗伤,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爱。
即便……这个男人在她的心里,又是多么的重要。
思绪慢慢的飘然远去,像是就要进入到一个无边无际的梦境里,她终轻然一叹,却不知叹息的是这雪落无声,还是她自己的一生。
身旁的朵儿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几乎无声的低叹,眼眶愈发泛起了红,想要开口劝她别继续在窗口吹风,却也听到了外间,传来的细微响动。
转头看去,进来的正是墨澜。
他解下了肩上有些厚重的貂绒披风,递给了朵儿,然后走到了瑾灵的身边来,轻轻的把手掌覆在她几乎冰冷的小手上。
“澜……”瑾灵见了是他,虚弱的对他扬起了一抹和暖的笑意。
“想看雪,也要等身子好些再看,莫要再着了凉。”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也是顺手的就轻轻将窗户阖上了。瑾灵没再继续坚持,反而是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就想要记住他眼角眉梢的每一处细节,想要把他的面容,永远的刻到自己的心里去。
片刻后,她轻轻的抬起了小手,触向了他的侧脸。
墨澜握住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面颊,掌心里她的体温几近冰冷,却依然是那么柔软,那么细腻。
“澜……”她低低的开了口,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下辈子,你还是让灵儿跟着你,好不好?”
一旁的朵儿听得这话,偷偷的抹起了眼泪。
“傻瓜,说什么下辈子,”他握紧了她的手,便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了她,大掌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发,“这一世,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她微笑,只希望能在最后的这些时间里,让他看到的是一个好好的自己。
她最不希望,就是看到他难过。
就在这时,正隔着窗户,尚薇突然觉得心口发疼,甚至她只得欠下了身来,才会觉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