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山答应了帮孟灯火的忙自然不会食言,在临近月底时,他带着钟表组的人争分夺秒把需要展览的宫廷钟表大致都修复完毕,而孟灯火也终于可以向博物院请了两天的假,她母上大人沈灼生的生辰快到了,她得回去陪陪她。
顾南山的改变孟灯火一直看在心里,其实她曾多次都想同顾南山好好谈一谈,但后者似乎并没有那个意思,甚至有一种故意逃避的感觉,于是孟灯火只好劝说自己,既然顾南山不喜欢现在谈,那就只能往后再找机会,她可不能将人逼得急了,如果这人因为被她逼急了再跑了,她可连哭都没地方哭。
孟灯火带着顾南山回到云城的时候正是圣诞节,整个云城的节日氛围很是浓厚,但孟灯火对此却没有丝毫的兴趣,她总觉得在自己国家过外国节日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越是临近孟家巷两人就愈发沉默,计程车司机载着他们穿过大街小巷,那些年少时对于这座城市的记忆好像在一夕之间全都被模糊掉,熟悉的店面门脸全都换了模样,它们从低矮陈旧变得光鲜又亮丽,无声地向重归故土的人们诉说着时代的发展与变迁,既像孩子长大,又像返老还童,只有孟家巷还一如既往的伫在原地,虽然道路被重新铺过,虽然店面被重新装修过,但当计程车将顾南山载入这块地方开始,那种无论走多远都无法舍弃的归属感再次回到了顾南山的心里。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这里有年少不知事,有情窦初开,还有——心灰意冷,就算现如今让他死心的人就站在他身边,他还是无法抹去那丛被这人亲手留下的阴影,不过回忆里更多的到底是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看到沈灼生的时候顾南山有一瞬间的恍神,八年未见,说没什么变化是骗人的,这院子里的桂花树长高了,大门上斑驳的红漆已经所剩无几,而沈灼生老了一些,眼角的细纹深了些,就连从前纤秾合度的身形都胖了几许。
片刻后,顾南山反应过来叫了声沈姨。
沈灼生对顾南山的回来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她那一年三百五十六天都在麻将桌上指点江山的玉指为此还亲自下了厨,当孟灯火看到饭厅里那一桌丰盛的鸡鸭鱼肉时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妈,这真的都是你做的?不是买的吧?”
孟灯火不无怀疑地看向沈灼生,不想下一秒就招了后者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
“几个意思?你老娘我辛辛苦苦做顿饭,你连句好话都不会说?”
闻言,孟灯火捂着额头叫起来:“哎,你能不能轻点儿,我这是肉,又不是麻将!”
沈灼生嘁了一声:“我懒得跟你说。”转而对着顾南山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吟吟地开口道:“哎呀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我们的小南山都长这么大了。”
“噗!”
听沈灼生从口里喊出“小南山”三个字,孟灯火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当即差点又招沈灼生一巴掌,好在这回孟灯火反应够快,往顾南山身后躲了躲。
顾南山轻轻笑了下,表情里有一种久违的柔软,此情此景何其熟悉,他同孟灯火一起长大的那些年里,孟灯火在外面惹了事回来被沈灼生教训时这人总会往他背后躲,那时顾南山是整个孟家巷最受大人喜欢的孩子,沈灼生对着这么个心肝宝贝也没好意思再唬着一张脸,加之顾南山会说话讨人开心,于是常常三言两语劝下来沈灼生就消了大半的怒气。
许是这样的事在各自的记忆里尚算深刻,沈灼生见顾南山虽没说话但动作上却到底是护着孟灯火,于是她也跟着笑起来,口吻里不无感叹:“还记得你们小时候那会,灯火犯了错常常是你护着我不让教训她。”说到这沈灼生顿了顿,片刻后又才继续说道:“现在看到你们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这个话题在此处提起总是显得格外沉重,顾南山没接沈灼生的话,他将礼物递给了沈灼生:“我前些天参加中法珍宝艺术展的时候看到了几件小饰品,想起沈姨你向来喜欢这些玩意,便做主买了几件,希望沈姨喜欢。”
爱不释手的接过东西,沈灼生满意地点点头:“喜欢喜欢,你买的那可都错不了,沈姨当然喜欢。”
席间沈灼生频频说起两人小时候的事,孟灯火先是高兴的,可当她发现顾南山的眉眼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抹令人感到心慌无措的神情时,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头一回主动给沈灼生夹了满筷子的菜,有些闷闷不乐道:“妈,赶紧吃饭吧,说那么多也不累的慌。”
沈灼生向来是个没心没肺,跟孟灯火不愧是母女俩,听了这话她抬头瞥了眼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顾南山,依她以往压根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的性子,只怕孟灯火又少不了一顿训,可现如今她却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转了个弯,又咽了回去,只装模作样的感慨道:“唉,孩子大了,现在连听我这老太太唠叨几句都不愿意了。”
孟灯火这回彻底不说话了,她在心里暗暗想到:顾南山才是真的变了,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弄得她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不说,整日里还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哪里一个做错惹了这大少爷不高兴又扬长而去。
一时间满屋子的沉默里透着点尴尬,但这种氛围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打破了。
孟灯火去开门,发现对方她压根不认识,但对方却认得她,那人长得魁梧,五官还不错,一双眼里透着和煦的笑意,一个人拎着几大袋东西站在那便将门给堵上了。
“你是?”
见孟灯火迟疑,那人朗声笑道:“你就是灯火吧,你好,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叫陈远,是云城高中的体育老师。”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已经猜到些什么的孟灯火见对方从头到尾一副憨厚老实真诚良善的笑,到底没当场将门给关了,只平着语气应道:“哦,你有什么事吗?”
陈远见孟灯火依旧扒着门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他也不恼,温声解释:“今儿是你妈生日,我原本想请她去餐厅的,但听她说你要带着男朋友回来,所以就跑市场买了些菜,马虎做了一桌,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