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响落入孟灯火的耳朵，心神一动，她抬起眼皮看向贺舒烟，后者冲她微微一笑，明知故问：“那天在剧场里我看到你和我哥在一起，你们一定再续前缘了吧。”

这话让孟灯火瞬间呆住，但她也不是个傻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贺舒烟是故意的。

蓦地沉了脸，孟灯火看着贺舒烟的一双眼渐渐氤了些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急躁，继而她不客气地盯着贺舒烟出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可怜顾南山，你说像你这样仅凭所谓一面眼见为实就轻易做下决定的笨蛋，到底哪里值得他如此为你？”

贺舒烟的话容易叫人摸不着头脑，可孟灯火刹那间还是整个人猛地一激灵，结合先前这人那句看起来颇为莫名其妙的问话，有一个念头开始在孟灯火大脑里迅速爆炸开来。

贺舒烟见她带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自己，于是了然的叫来服务生结了账，随即利落的起身走人。

作为曾经的情敌，她也只能大度到这地步了，反正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要看这俩人究竟造化如何。

临近傍晚，雨越下越大了，贺舒烟走后孟灯火一个人在咖啡厅又坐了良久，这期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想起几天前顾南山执意要送她回去，在自己义正言辞的说出那番话后，欲言又止的顾南山似乎失望到了极点，低声吼了她一句白痴，然后再没出现。

那时候孟灯火对于白痴这两个字颇为不服气，可现如今想一想，她竟无言以对，顾南山跟贺舒烟都没说错，她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白痴。

失魂落魄的走出咖啡厅，孟灯火本打算叫辆车回去，但被街头的风一吹，她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沿着华灯初上的街道慢慢踱起了步子。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呢？他这时候在做什么？明天会出现吗？

“灯火。”

倏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孟灯火的头顶赫然出现了一把伞，那人站在孟灯火身后，孟灯火先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本打算直接甩手走人，但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站在原地没动。

贺潇意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孟灯火，那天在剧场一别后，他虽也曾想了无数个将这人约出来好好说说话的理由，可最后都被他自己否决了，他贺潇意逍遥了这小半生，和人来往讲的是个你情我愿，但那天的孟灯火很明显不想再与他有纠缠，他索性也就不再多想，只是心里总归有个地方觉得落了什么东西，直到今天再次遇见这人。

见孟灯火并不准备回过身看一看自己，贺潇意唇边多了丝自嘲的笑，但他也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要将从前那些未曾好好告别的人事做个正式的道别而已。

撑着伞缓缓走到孟灯火前面，贺潇意脸上带了丝微微的痞笑，神情与八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谁都知道，一切都改变了。

“现在和你说句话都不可以吗？”

贺潇意人长得高，他同孟灯火说这话的时候稍稍躬着身子，向前半低着头，声音一如从前，慵懒明亮，孟灯火甚至能闻到这人身上那点让她感到时光未逝的淡淡香气。

她记得自己与贺潇意初识之始，贺潇意身上的味道便一直都是这个，她曾沉迷于这香气无法自拔，非闹着自己也要用，可贺潇意却从不透露这款香水的来源。

抬起眼皮，孟灯火没说话，僵着张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

贺潇意唇边有笑，眼角带着肆意，一举一动间与孟灯火脑海里八年前的某个混蛋渐渐无缝重合了。

曾在一起的那段时光里，每每贺潇意惹了她生气，这人便是以今时今日这副稍躬着身子，向前半低着头，言语间丝毫没当回事的混蛋模样来哄她的。

此情此景如今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觉舒畅，但偏偏那时候的孟灯火就吃他这一套，总是很快就能原谅这人。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大抵是中二病太深，脑子不大好，就连后来贺潇意不由分说的消失无踪，她竟然也能在哀哀欲绝中尤觉刺激。

贺潇意被孟灯火这样一直盯着，他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片刻后又莫名感到有些心虚，就在他受不住对方的目光准备败阵而逃时，孟灯火忽然动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高高扬起了自己的手，随即“啪——”一声，巴掌重重地落在了贺潇意脸上。

手缓缓落回身侧，孟灯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耳边车水马龙，眼外灯火璀璨，流年里冬霜逢春，连着曾铭心刻骨的痛，也在这声清脆的耳光里戛然而止。

噎在她心上的若有似无的结，终于消散了。

贺潇意长这么大头一回挨打，孟灯火手劲不小，这一巴掌下去让他足足懵了半分钟才彻底反应过来，回过神他瞬间龇牙咧嘴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脸，另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额头和眼睛，不想被人看到自己这副糗样。

两个人的动作在大庭广众之下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频频观望，孟灯火却视若无睹，现下只觉得痛快不已，反正她早就想对这混蛋这么做了，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

贺潇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左脸迅速红肿起来，他又想笑，又欲哭无泪，却并不生气，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是他欠孟灯火的。

“嘶——”缓过神，贺潇意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有些委屈的捂着脸对孟灯火说道：“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孟灯火的手这会也隐隐泛着疼，但她却因为这一巴掌而深深吐了口气，听到贺潇意抱怨，她敛了戾意，淡淡地看着贺潇意的眼睛，在离去前留给贺潇意一句“从现在起，我们两清了”后便扭头走了。

贺潇意有些哭笑不得，先前提着的心却是放下了，他知道，孟灯火原谅他了。

看着孟灯火大步离去的背影渐渐融入街景里，贺潇意唇边那点因为这人的原谅而漾起的弧度缓缓回落了下去，他想起很久以前，孟灯火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时他并非真心实意想着这丫头，留给她的大多都是头也不回的背影，彼时尚觉这姑娘人傻缺心眼，却不想多年后的今日，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开的人变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