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尘一时起了意,两步跳出后廊台,落在这小坡上,便撩起裙子往松林深处走去。这松坡上飘着一层浅薄的雾气,到处流浪徘徊。碧尘在松坡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碧绿的衫裙在林间移动,如翩然而至的精灵。
她接了松针叶上的露珠,轻啄一口,伴着松木清甜的味道,沁香直达心肺。
山雾随着柔风缓缓移动,吹开林间深处的一点雾障,跳入眼中的是一抹立在松木下的青色身影。他一袭青衫挺立,双手交负在后,血红色狼头面具罩住他的半脸,只露出一双深如死潭的眼眸。
柔风将碧尘的裙摆吹得轻轻荡漾,一缕落单的发丝也在轻轻动摇,青衣人露在外头的嘴角似乎上扬了一点,却在上扬的那一瞬转开身,脚步落在枯叶上的“哧擦”声惊醒了碧尘欢快的心。
碧尘原已渐渐欢快的心便在那一时突然沉落下来,这片林子里有一双眼睛在关注着她,刚才那一瞬的感觉有一时的温柔,也有一时的嗜血。她看向林间的枯叶,循着那微动的痕迹望去,只见一抹青色的身影在远处乍隐乍现,不多时就隐没在朦胧的山雾与矮松间,彻底消失在林间的更深处。
“你停下!”碧尘脑中冒出一股冲动来,拔腿便向那青衣人消失的地方追去,什么仙境美景都没这一刻的冲动来得重要。
那青衣人的背影像极了梦里徘徊不停的那抹亮色,当年无数次被噩梦惊扰,都是那个神秘的青衣人将她从地狱拉回。一次又一次,从未舍弃过,从未离开过。
碧尘不知,她这一跑,却扰乱了这片松林的寂静。她越靠近青衣人消失的地界,身侧的山雾越发浓重,直至最后,将周围悉数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目之所及毫无半点绿色生机。
碧尘被乍然变浓的山雾迷了方向,于是聚起五感朝四周探去,却像遇到什么阻碍一样好似五感皆被封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令她慌了一时,她就调动起体内的灵气,从丹田的黑木上分了一缕鲜绿的出来,使它在浓雾中感受松林的变化。
如此一番,那鲜绿的灵气先是在浓雾中逸散,突然像受到袭击一样,发出“嘶嘶”之声,碧尘耳朵一动,辨了方向,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细长的竹枝条,朝发声的方向射去。
这一条竹枝如气贯长虹的利剑,带着凌厉的气势破贯而出,只一剑,就将这突然而至的雾障破开。眼前是另一番景象,氤氲迷荡的湖上飘着淡薄的雾气,在湖面映照出一团团黑影。四周静谧无声,只能感觉到山风划过脸颊那时的触摸。
莫名的轻笑在此地响起,尖利怪异,听得人要起鸡皮疙瘩。碧尘猛一回头,那方才的浓雾已经消散不见。笑声又响起,碧尘无奈闭上了眼,捏紧了手上的竹枝,听声辨向,冷哼一声,便将竹枝朝笑声处抛了出去。
那笑声一顿,惊“咦”一声,突然说了话来:“小丫头,功力见长呀!”不一会儿,从松林中走出一紫衣男子,他手上夹着那条细竹枝,脸面光洁无双,丰神俊秀,正是此前送婚宴请柬到五老派的昆蝉。
碧尘瞪目,没好气地说:“我一听就知是你!你这人怎么还那么无聊!”
“那是,我这声音天下无双,无人能比,自然容易辨出来我!”昆蝉走进碧尘,碧尘却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拿出来待见。这人的声音似男似女,还有些沙哑,常常叫人听得难受,偏只他自己将此看得独一无二,骄傲得很。
碧尘不去理他翘起的尾巴,眼角余光却见他半眯着一双眼,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穿着碧绿衫子的自己,道:“啧啧啧,不过才两月不见,你竟然长这么高了!”
碧尘翻了个白眼,从他手里夺回细竹枝,正色道:“我且问你,这雾障是怎么回事?怎的我走着走着就变了样子。我辛辛苦苦从五老峰来到九转城,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她语厉气正,言语间只说“你”,分明是将他昆蝉看成了罪人,只向他问罪来了。昆蝉捏了下鼻子,笑道:“小丫头好气势,偏偏我看着像个坏人么?”
碧尘想着当时与昆蝉的一见,始终无法提起好感来,虽说他与大师兄有过命的交情,但她才不是为颜色就能轻易失去真心的人,她从头到脚写满了对昆蝉的不喜,昆蝉倒好似没看见似的,接着说道:“此地是我九转城的禁地——洛川泉,有泉雾经年不散,误入者常常受不住这泉雾的迷惑与威压,心神动摇,根基受损,轻则致伤,重则有性命之危。”
昆蝉的脑袋往碧尘凑近了一寸,还没等碧尘逃脱,就又道:“你倒好,误入洛川,却毫发无伤,甚至能自己破开雾障……就你这修为……”眼里闪过好奇,他与碧尘有过一面之缘,知晓她出生不过将近百日而已,于她丹田异象也略知一二,却不知两月不见,她又长了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