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到了夏末。

柳如是还是一如往常，过了午后才从床上起身，在镜子前消磨着午后的时光。夏日的午后总是让人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而今天却是特别的神清气爽，轻轻嗅来是一股奇香来自镜台上的一只绣囊，绣囊小巧而精致，藕色的底子绣着一束芷兰。香囊下压着一张薛涛笺，一行娟秀的小楷写着：消暑气，请柳姐姐把玩的字样，落笔是小宛。柳如是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本来就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也因为幼年时整日被徐佛管束着，内心深处的叛逆让她最恨说教。所以让她管教董小宛，其实就是放任自流。

董小宛得到了进入教坊司以来的最大的自由，但是她也是胆小与乖巧的，她不敢轻易跨出门半步，只是在自己的房中背背诗词、练练字、弹弹琴。小楼的二楼，西厢房原本是空着的，为了便于柳如是的管教，辜春晓让董小宛住了进去。那些家具，箱笼都是原来屋主留下的，也不知道已经放在那里多久了，除了厚厚的灰尘就是陈年的宿味了。小宛的另一项工作就是扫的扫，扔的扔。在箱笼的一角，小宛发现了一个油布袋子，正想随手扔到垃圾堆中，忍不住好奇打开看时，一股香气直扑而来。早年在沈寿身边的时候，小宛也跟着研究过檀香之类的香料，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几块香木，香木在手中沉甸甸的，满是虫蛀蚁咬的痕迹，深褐的木色中泛出点点的油星。那种奇香是小宛从来都不曾见识过的，只觉得耳目清新，暑气全无。多年以后，小宛才知道那些就是沉香。沉香多产自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是香酯类植物因为自然界的原因而沉于水或者埋于土而形成的一种名贵香料，而前任屋主留下的正是罕有而名贵的蚁沉。

对柳如是，那时的董小宛更多的是感激和敬畏。

教坊司归礼部管辖，礼部的官员往来金陵公干的，多会在教坊司宴客，一来是自己的主场有着各种的便捷，二来也趁机考察一下当地教坊司的运作情况。而教坊司乐籍是相当于最高等级的艺伎，每逢这种场合都会全员登场。小宛就是在那一刻有了人生的第一次登场，而柳如是也是第一次遇见了那个最后让她魂牵梦绕的他。

礼部侍郎钱谦益要来金陵，辜春晓已经忙着筹备了两天，除了把教坊司的里外打扫一新，最关键的是让那些乐籍的姑娘们都能拿出最好的状态。她吩咐着姑娘们换上最新最好的衣衫，化妆打扮也是要求多多。今天的宾客是金陵地界的最高首长镇守太监，自从前朝迁都北京后，金陵最有实权并且通天的人物就是这镇守太监。只是这位王公公虽然没有行男女之事的能力却也是个好色之徒，并且还有着特别的癖好，一般之人根本招架不住。

官员们寒暄入座之后，姑娘们在辜春晓的引导下一个个鱼贯而入，董小宛因为初次登场只是安排在末席陪着最低级的官员。紧张的她偷偷抬眼看着今天的主客，主座的是一位年约五十，穿着绯色官服头戴乌纱的瘦高男子，脸也是瘦长的有着高高的颧骨，因为是正三品，官服的补子是孔雀。而客座的是一位团脸细皮白肉的矮胖子，穿着正二品的太监飞鱼服。

陪着这位公公的就是教坊司的头牌柳如是，看着柳如是进来，那公公上下抬眼打量着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怎么今天柳姑娘穿的这么丧？是不是不高兴陪本公公啊？”

柳如是头挽单鬏髻，穿着黑色抽纱箭袖，外罩半敞黑丝锦缎大坎肩，腰束宽蟒带，脚蹬黑色软靴，全身素黑的装扮活脱一个女侠客。

听公公的话大家都是心里一紧，辜春晓的脸色都由黑变白了。哪知柳如是本就是个插科打诨的高手，巧笑倩兮的打着哈哈道：

“今天王公公和钱侍郎大驾光临教坊司，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更何况今天又是个将相局，本姑娘更是急着要来献宝呢。。。”

将相局说法一出，听得众官僚都挺高兴。

“哈哈，献宝？姑娘要演哪一出？”此时那王公公看姑娘的眼睛开始放光，已全然不顾了原来的官场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