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我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没有说出来。父亲接着说:“我更大的发现,是每个人的血都不一样。世上没有完全一样的血,血里好像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主宰着一个人的气息生死,健康疾病,形貌音色,甚至习气性情。于是我突然想到,如果一个人缺失什么东西而产生疾病,那用其他有这种因子的血不就可以弥补,使这个人成为‘完人’,一个完美的人,那当然就无灾无病了!而事实上,随着我越多的研究病例,这个想法越发得到证实:世界上可以说没有一个健康的人,每个人都是病人,因为某种东西的缺失,或者过多,其实质仍然是不平衡和某些不完备,只要拿其他病人拥有的去填补或者替换这个病人没有的或者有问题的,那每个人就可以得到最完美的修补,也就能真正的痊愈!”
父亲说到这里,眼睛都开始发亮,多日不见的生机都好似回到了身体里。
“比如一个肠胃不好的病人可能肌肉非常结实,那她的血便可以用来治疗肌无力;而肌肉萎缩的病人可能有良好的子宫,可以给那些不能生育的妇女;而生不出小孩的男女可能有密壮的骨质,可以给那些年老疏松的人。世上虽然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健康的,但是也没有找不到的弥补。于是我开始收集病人的血液,琥珀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储存,可以经年不坏,易取易放。我将固有的药方适当调整,加入相应的血,果有奇效。可是。。。”
我想到了母亲,不由拽紧了手,大概猜到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可是有很多病,我仍找不到对治。比如前面说过的贪吃,我居然找不到一个不贪吃的人。无论其胖瘦,我没有发现有不好饮食的。纵有些许自控力之人,晓得贪吃利害,也不足以降伏。还有许多此类,无需细说。当你母亲生病,我发现她是积劳成疾,便想找一个无劳苦的人的血,竟也寻不着一个。不是操力便是劳心,世人并无一个自在的。”
他说到这里,长叹一气。我试图反驳,但一时想不出实例。父亲接着说:“我也不是没有用过普通的药,但对你母亲仍无力回天。害她辛劳至此,是我的错。”他又顿了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心都揪了起来。“待你母亲去后,我又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就是即使我的药能将人补完,他还是终究一死。人血里有‘死’的注定,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宿命。”
他看向我,把琥珀布包递给我,说:“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开出世界上最有效的药了,这些东西对我再无意义。你可以拿去处理掉,我下不了这个手,每个纸卷上都有相应配药方法。。。但,也可以凭这个谋生。”说到这里,父亲的眼神突然有点异样,手里又多出了一个小纸药包,齐整的叠成三角状,递到我面前,说:“如你也和我一样,选择从医,喝下这包药,它能助你。但如不愿意,我也不怪你。”又避开我的眼神,说:“你也不要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