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见到姒云起生气的样子，心里又惧又气，道，“妾身也不清楚为何妹妹的房中会走水，正在安排人救火，只是不知妹妹在房中是否安好。”

姒云起回头望着春雪道，“你家主人还在屋内？”

春雪的发髻已经有些松散，她眼眶通红，道，“老爷，今夜主子因为天冷添了炭火盆放在屋中，早早便歇下了，奴才也忍不住打了个盹。孰料突然听到主子的尖叫，说是走水了，让奴才出去喊人。没想到如今火势已经这么大了，如今主子是否还在屋内，奴才也不知晓。”

姒云起闻言，犀利的眼神快速扫过姜氏，然后沉稳道，“来福，快带人冲进火场救出颜姨娘。”

姜氏被姒云起这一扫，脸上大不自然。这府中的大小事务一向由她主管，连各房内用的炭火盆之类用物也需经她过目，如今颜氏房中因为炭火盆走水，姒云起怀疑她动了手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是却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片刻后，只见一名脸上都被烟熏黑的仆人搀扶着奄奄一息的颜氏率先走了出来。

颜氏看到姒云起，脸上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了下来，让人分外怜惜。

姒云起拦腰抱起了颜氏，对着姜氏道，“有劳夫人继续救火，我先带颜氏去下去看大夫。”

姜氏心里不是滋味，面上仍十分平静的应道，“是。”

救起颜氏的仆人也跟着姒云起一行离开。

在姒府众人忙着救火的时候，那名满脸熏黑的仆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太尉府，待到街道中，他用河水将脸上的烟擦干净，赫然露出一张洁白俊美的脸庞，正是风如雁。

牢房中。

姒容景回想白天中的一幕情景——

他强行掩饰内心的震惊，平静地说道，“可是我不明白，白大人如何能救得了姒某。”

白未晞笑了，带着几分稳操胜券的得意，说道，“还记得张丞的账本吗？那本账本如今便在我的手中，只要我将它销毁，便再没有证据证明你有杀害张丞的动机。”

姒容景道，“那此事又与太尉有何干系？”

白未晞接着说道，“姒太尉一直在默默累积财富，顾睿渊就是他放在司农寺的敛财工具，当初设计黄金案，一来是为了陷害孔太常，二来更是为了转移众人视线，暗中将亏空的钱补上。”

姒容景心中大惊，“你是说黄金一早就丢了，后来找到的黄金其实是太尉命人补上的？”

白未晞渍渍称赞道，“姒大人真是一点就透，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姒容景思忖一番，然后道，“那顾睿渊被杀也是太尉的意思？”

白未晞接着道，“太尉本让顾睿渊将相关人等尽数除去，孰料留下了王勇这个祸患。太尉不满顾睿渊做事，更担心被他牵扯出自己的事情出来，便让孙祖康杀了他，再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可惜太尉棋差一招，没有料到顾睿渊竟然将他多年为太尉敛财的事情详细记录在一本账本上。他早有预感，姒太尉不会放过自己，便将账本藏在均输部账房中，不料被账房典簿张丞发现。张丞一向十分相信你，遇到这种大事，自然是来找你主张。不料被孙祖康的人提前察觉，下手除去，而且还顺道把你也给设计进去了。”

姒容景心中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黄金案的背后竟然牵扯出这么多复杂的人物关系，更让他心寒的是姒太尉的做法。他们本是同气连枝的族亲，姒太尉也能狠心下得了手对付他，他实在胆寒。

白未晞将姒容景的纠结和痛苦尽数收于眼中，他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姒容景的肩膀道，“好了，姒大人请放心，我白某人向来赏罚分明，是万万不会像姒太尉那般反复无常的。”

姒容景抬眼望着白未晞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白未晞嘴角露出一抹胜利的微笑，道，“这就对啦，如今姒大人只要承认，是太尉指使你，将发现顾睿渊账本的张丞杀死，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姒大人操心了。”

姒容景盯着白未晞，看着他年纪轻轻，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但心机之深沉，连老奸巨猾的姒太尉也要甘拜下风——

姒容景的回想结束，心里有万种思绪在奔腾，他不知自己改如何抉择，是认罪还是不认罪？是否该听从白未晞的话指认姒太尉？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望着窗外的明月，竟勾起了对家人的思念。不知贺兰氏和茜彤如今怎么样了？

姒府的深夜，贺兰氏等人都早已歇下了，而茜彤的房间仍未熄灯。

姒茜彤已经从姜清扬那里得知，孙祖康逃走的消息。她曾询问姜清扬，孙祖康逃走后，是否去过太尉府，却得到姜清扬的否认，埋伏在太尉府的亲兵并没有看到孙祖康进出过太尉府。此刻她心乱如麻，如果孙祖康这条线索断了，那她又该从哪里下手，找到那本至关重要的账本呢？

正当茜彤发愁之际，却见到房间里突然滚进来一个小石子。她起先并不在意，却接连又滚进来好几个。她于是警觉地拿起一个花瓶，朝着窗户轻手轻脚地走去。这时，一个阴影又将石子投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她要对着阴影把花瓶砸下去时，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茜彤小姐，你这样砸下来，是会闹出人命的。”

茜彤定睛一瞧，除了风如雁还是哪个？

于是她放下花瓶，问道，“怎么是你，你深夜跑来，还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风如雁故作轻浮地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翻墙而来，自然是为了私会佳人了。”

茜彤再次拿起了花瓶，做势要砸，道，“就凭你一副登徒子的样子，就该打。”

风如雁忙讨饶，道，“且慢动手，留我一命，必有回报。”

茜彤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心想，风如雁深夜前来必有缘故，绝不是来调戏她那般简单。

她问，“快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风如雁再次嬉皮笑脸道，“你能不能温柔一点，你这么凶，让我怎么说呢？”

茜彤冷冷道，“好脾气是留给好人的，对付你这样的人，根本无需太客气。”

风如雁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然是这样一个形象。枉我舍生忘死，还为你将账本偷出……”

茜彤听到“账本”两个字，不觉放下警备，她着急地拉着风如雁衣襟道，“账本在哪？”

风如雁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道“你这是算投怀送抱了吗？”

茜彤狠狠瞪了风如雁一眼，本要放开他的衣襟，却被他抓住手。

茜彤正要发怒，风如雁却用另一只手将一样东西交到她手上，沉甸甸的，她低头一看，正是一本账册！

风如雁温柔地望着茜彤，笑着说，“这本账册里详细记载了顾睿渊如何帮姒太尉敛财和私自挪用库房黄金一事。你若将它交到文瑄世子手上，定能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茜彤十分惊讶，她虽然猜到这本账册必然和太尉有关系，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秘密。那马季平所说的张丞贪污的账本又是怎么回事呢？然道一开始，张丞想交给父亲的就是这本账本？而张丞被杀，也是因为这本账本？

风如雁估摸了下时辰，对茜彤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尽快回去，以免太尉府的人起疑，这本账本就交给你了，希望姒大人能早日沉冤得雪。”

茜彤将乔装后的风如雁从姒府的后门送了出去，手中攥着那本账本，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恨不得马上就破晓。

第二日清晨。

皇甫俊卿一出门便遇到了等候多时的茜彤。

皇甫俊卿奇怪地问道，“茜彤，早上这么冷，你怎么等在这里？”

茜彤面色平静道“皇甫哥哥，我拿到了账本。”

皇甫俊卿闻言，眼中便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也没问账本是从何得来，而是一展笑颜道，“太好了，这下姒大人有救了！”

凤玑阁。昭王听完皇甫俊卿的禀报，十分震惊，他让皇甫俊卿留下账本，先行告退。只见他翻看了几页账本中的内容后，心中的怒火简直要突破他的胸膛。

好个姒太尉，竟然将国库当作自己的私人钱库，擅自挪用挥霍，眼里还有他这个王吗？

副内侍剑缪四达察言观色，偷偷对身边的一名内侍监嘱咐几句，让其通知落霞宫主子。

姒王后得知消息后，便匆匆赶来凤玑阁，却得到昭王不见他的旨意。于是姒王后便也学着柔嘉夫人，在凤玑阁外长跪不起。

昭王听到缪四达的禀告，心里却烦不胜烦，没有一丝柔情。只听他道，“王后不是说过法理不容徇私吗，此刻怎么又反悔了。”

姒王后听到后，忍不住放声大哭，只听她在阁门外哭喊，“王上，你果真如此狠心，难道你忘了对映真夫人的承诺了吗？”

昭王听到“映真夫人”几个字，如同被人点了死穴，脸上的血流瞬间都停止了，脸色变得煞白。他记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十年前，太尉因为涉嫌贪腐，他曾准备撤去太尉头衔，将太尉府的所有金银充入国库，实际上也等同于抄家。闻讯前来的映真夫人也是跪在凤玑阁外哭诉，乞求他回心转意，收回成命。他一时铁石心肠，拒绝了映真夫人的要求，不料当夜映真夫人便寻了短见，临终前留下遗书，她愿意代太尉受过，恳请昭王放过太尉府。昭王为映真夫人的离开而懊悔，赦免了太尉的罪过，只是夺去了他手上的一切实权，只留下一个头衔。

昭王的思绪回到现在，如今映真夫人的芳魂已经离开他十载了，当初的承诺还能奏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