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默念,脑袋里一片混沌,只有那女儿的名字和那个女人的脸。
孙行二
再次清醒时,他看到了自己手里的刀上满是鲜血,看到了不少负了伤的玄衣卫,看到了那天那强得耀眼的少女,还看到了他的窈儿。
窈儿怯生生地站在秦先生的旁边,而秦先生则是满脸震惊,声音都在颤抖:“孙……孙行?”
沉默了许久,他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擦掉了脸上的血,露出一张极其丑恶的脸——他的下半张脸已经没有了人形,藤蔓般的伤疤和未曾拭擦干净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恍若恶鬼:“是我。”他的嗓音也极其喑哑,像把拉破了的老琴。
“罪犯孙行,你草芥人命,还伤及朝廷命管!罪大恶极!依律当诛!胆敢反抗,我诛你九族!”大理寺派来的人也感到了,那白面小生双目圆瞪,吼得声嘶力竭,却半点不敢上前。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谁知闻言孙行却笑了起来。
那大理寺小生只觉得自己面上无光,气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道:“皇命在此,容不得你造次!藐视天威,你不得好死!”
孙行闻言笑容愈发大了,却渐渐无声,他哼笑一声,开口道:“我这一世,活得窝囊,可笑。我为了大越参军,却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我自问从未做过坏事,却为何连我的家人都不得善终?”他拿着刀的手垂了下来,顾明也示意玄衣卫门不要轻举妄动。
“有道人说我命不好,命硬,克死了家人,哈。”他抬起头,拨开头发,露出那张布满疤痕的脸,嘶哑地笑了。
“命?什么是命?”他看着众人,像个疯子。
“老子一辈子听皇命顺天命结果呢?凭什么那些满脑肥肠的贵族生来便高人一等?凭什么我拼尽全力一心向善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我看着等了我七年的妻子就那么死在我面前,还要我看着我的女儿一点点死去?凭什么?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救窈儿!”
他怒吼着,竭斯底里着,目眦欲裂,眼眶通红,满是疤痕的脸上挂着泪。他喘着气,“哐”地跪坐下去,手里的刀也落在石板上,擦掉脸上的泪,孙行也渐渐平静下来。
“人都是我杀的,我认了,与窈儿,老秦,都无关系。”他恢复了平日里嘶哑平静的声音,说着他看向大病初愈,瘦瘦小小,现在吓得有些呆住了的秦窈,“我只希望她能一辈子,安好,幸福,就够了。”
他看向秦窈,丑脸上神情变换,最终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窈儿,你能,叫我一声爹爹么?”
秦窈吓得不敢动弹,就在此时,秦先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只见他也双目赤红:“秦窈,跪下!”
小姑娘在秦爹爹的管教下度过了十几年,自然是相当听话,一听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叫他,爹爹。”
小丫头呆了呆,怯生生地唤道:“爹……爹。”
孙行听了,表情又是一阵变化,像是欣喜若狂,眼角却又渗出泪来,嘴角眉梢几度变换,似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窈儿,你累了么。”孙行看了看秦先生。
“她大病初愈,就先回去休息吧。”秦先生示意自己的儿子将姑娘带回去,叹了口气,眼中神色也不好看。
孙行痴痴看着秦窈瘦小乖巧的背影,忽然捡起那把刀,就在所有人都躁动之时,孙行和秦先生同时大喝一声:“不要回头!”
秦窈身子一僵,却也听话。
就在此时,孙行刎颈自戮。
鲜血溅了满地。
众人皆沉默之时,顾明朗声道:“罪犯孙行,毒杀十余人,罪行恶劣,好在我玄衣卫上下一心,凶犯终究服法,带上尸体,走吧。”
旁边大理寺的小生有些哆嗦地争辩道:“可皇上的旨意是,要诛三族,大人……”顾明一道毒箭般的目光扫过去,那官员立刻闭了嘴。
“孙行孤身一人,家人都死光了,哪里来的三族给你诛?”说罢,顾明向秦先生摆了摆手,“秦先生,这案子结了,但有些事儿还是要请先生走一趟,希望先生理解。”
“在下明白的。”秦先生叹了口气,两行泪就那么掉了下来,看着玄衣卫们拖走了场中孙行的尸体,他以帕子沁干了泪,又长长呼了口气,又成了那古板先生的模样。
话说云淮初这边却又有收获。方才孙行死时,玖蕴抓住了一个宛如一缕黑烟一般的灵体,而且生生将它吸入了鬼脉之中,她窥视不到眼下有什么动静,只得静观其变。
半晌,玖蕴出现在识海里,她似乎很是舒坦,即使看不到她,云淮初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满足,玖蕴开口时,声音愈发诱惑,婉转的调子里带着点点沙,勾人心魄。有时候云淮初也会想象玖蕴的本体到底是什么样子,想来必定是乡野传说里那些美艳绝伦的女妖模样。
“这背后果然还有个魔界的东西,城北鬼市,你倒是应当去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