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投身到王府做乳娘,签的是个三年活契,三年之后,还是要回家去的,张氏又一贯以温和有礼面目来待人,所以但凡叫她,多下请字,所以容氏一点不觉异常地跟着丫鬟过来,进门先行了半礼:“夫人安好。”
张氏忙笑道:“容娘子来了,快坐。”
容氏见张氏满脸堆欢,心上反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挨着半拉椅子坐了,才要抬头问张氏有甚吩咐,眼角一瞥,就看见张氏身后的榻上躺着一个男婴,身量儿比阿弟略瘦,正东张西望地转头看,转向她这面时,乌溜溜的眼盯着容氏看了一会,忽然张开小嘴咯咯笑出身,向她伸出了手。
这才真真是母子连心。就是容氏自投身进王府做乳母后没见过二郎,也一眼认了出来,双目立时通红,泪珠在她眼中转了几转,好险没落下来。
张氏把这一副情景看在眼中,也生了疑窦。她在王纲面前素来是个温柔婉转面目,可实情果决聪慧,不然也不能哄住王纲这样的男人,只一看容氏神色就觉得有异,再将她和那孩子来回瞧了两眼,倒是瞧出些相似来。她心上猜疑,脸上倒是一点异常也不露,还笑说:“我瞧着阿弟连个伴也没有,特地请王郎到外头寻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来,也亏得王郎能找着。”
容氏听见这几句,连着坐也坐不稳,心上也跳得厉害。
张氏依然是个若无其事的模样,“你这就将孩子抱回去,厨房里会得煮米糊来,你只消看着他同阿弟作伴就是了。”容氏答应一声,提着心向前,双手抱起二郎,垂头退出去。
一看容氏出去,张氏便递了个眼神与身后的阿喜。阿喜是张氏自娘家带来的丫鬟,向来能知她心意,这回也一眼,张氏看过来一眼,都不用明说,她就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容氏心情激荡,竟是浑然不觉。
再说,在张氏房中时,容氏唯恐叫张氏看破还掌得住,一出房门,母子之情迸发就将二郎紧紧地贴在怀里,脚下也越走越快,几乎将阿喜都甩开了,三转两转回到正房背后的琢玉轩。
小弟是王纲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自然爱如珍宝,照说不愿也不忍将他放得远远的,无如有个容氏,王纲又是守着许多密辛的人,哪里敢将容氏放在眼前,所以特地将虽然位置就在正房琢玉轩拨了出来。琢玉轩坐西朝东,离正房虽不近,可中间没隔着什么高大树木,在正房西侧,一推窗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也算就在眼下了。
容氏一进琢玉轩,回身就将房门关上,抖着手去解二郎身上衣裳,不想因她手抖得太厉害,一时竟是解不开,要吸几口气才能定下神,将二郎身上衣裳一件一件解开,一直到脱剩最后一件肚兜,鲜红的肚兜上绣了个同胳膊腿儿肥壮入藕的胖娃娃,怀里还抱了一条鲤鱼,正和她进王府前留下的肚兜一模一样。
看见肚兜,容氏双眼中就落下泪来。到底还不肯就信,又将二郎抱起,往他后背一看,肩胛处指肚大一点红记瞬间映入眼帘。
看见红记前,容氏还能说句物有相似,可这块红记再做不来假,全不明白,怎么她的二郎会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还叫王尚书抱入了府中。更没察觉阿喜站在窗外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再说石秀那头,因梁军龟缩不出,而魏军也需休整,是以两军在榆江陂相持。蒋璋念及石秀还没见过新生的幼子,特许他一月的假,好叫他回去见一见蒋苓母子。
这道命令正中石秀下怀,只带了一队护卫急匆匆地往回赶,六日的路程只走了四日,到益阳候府甚至连马也不及下,竟是骑马长驱直入,一直到蒋苓所住的正房前,就看蒋苓怀里抱着婴儿立在院门前,浅淡梳妆,眉目分明,依稀就是从前模样。
石秀不及等马停就翻身下马,几步冲到蒋苓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蒋苓的脸,又像是想摸一摸蒋苓怀中的婴儿 ,到底顾虑一身的风尘,将手缩了回来,“我,我先去沐浴。”
看着石秀脚步匆匆地往院内走,蒋苓嘴角弯弯,看着怀里的儿子:“福郎,你阿爹回来了。”
福郎似听懂了,在蒋苓怀里咿呀一声。
“郡主。”阿兰的声音在蒋苓耳边响起,顺着阿兰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刘丽华远远站在门前的树下,整个人隐在树荫下 ,也瞧不见她面上是甚个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