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找这么个孩子,自然不能是由王府的人出面,得找个明面上瞧着和王纲全无干系的人才好。
王纲想了又想,倒是叫他想了个人来:他们家阿弟一样用着乳母的,且因王家发家不久,仆役不多,更没有世仆,张家虽有世仆,可张氏和她兄嫂不睦,所以张氏产育后,乳母是从外头找的。
阿弟乳母容氏的丈夫谢齐从前是个行商,本钱不大,南来北往的,靠着脚力和辛苦赚些钱来养家,虽不丰裕,倒也衣食无忧。到后来局势日益混乱,再往南去,便是拿着性命去搏了。要是有百倍的利润,豁出性命也就罢了,偏是利钱微薄,哪里值得冒险呢?且家里还有些余粮,也还活不下去,所以不独容氏,就是谢齐自己都不愿意再南下。
不想,谢齐才在家没几日,长子大郎忽然得病,这病还古怪,起先是略碰着一点就是老大一块青紫,后来午后必定整个人绵软无力,只爱睡觉,谢齐和容氏还以为儿子顽皮,上午闹得累了,下午自然要睡,也没去瞧郎中。又过些日子,一日午后,大郎和邻居小儿吵闹,叫对方错手一拳打在鼻子上,鲜血直流,半日都止不住,还以为是打断了鼻梁,这才急忙忙地去瞧郎中。
擅长伤骨科的郎中在大郎鼻子上摸了下就说无事,听说大郎平日状况,便介绍了个擅长内症的郎中给他们,原来大郎得的竟是个疑难杂症,得这病的男女老幼都有。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邪神,一朝得病,起先看不出一点异样,到后来便是身上一碰即伤,再后来一旦出血就止不住。通常到出血不止时,已是病入膏肓。
得这病的,虽然疑难,可也能活,只是花在吃药上的钱如流水一般,也是大郎是谢齐与容氏长子,平日爱愈性命,这才不吝惜钱财。可谢家不过小有,怎么经得大郎这样花费,没几年就穷了下去,偏这时容氏又产育,还是一对儿龙凤胎,家里已是捉襟见肘。
巧的是,张氏也正好产育,要寻乳母。张氏到底世家出身,便是嫁了根基浅薄的王纲也要维持体面,就是在外头找乳母也要找身家清白、容貌端正,顶好是识文断字的,容氏恰恰全都中了。
虽然大郎有个说不清缘由的怪病是容氏的短处,可容氏也有个旁人没有的好处,她才生的龙凤胎,还没满月呢,两下里正好冲抵过。而容氏的年纪又轻,谈吐也安静温柔,就叫张氏选中。
为着乳母的月例,容氏抛下了病重的长子,襁褓里的幼女幼子进了王府。可就是一个月拿着两银子的月例,大郎生病要花钱,双生的儿女也要抚育,又有谢齐的老母孙氏要奉养,谢家的日子依旧捉襟见肘。
既然谢齐缺钱,那把这个赚钱的门路给他,不怕不抓着。更何况要的还不是他谢齐的儿子,只是要他往外头找去,一个做过行商的人会找不到吗?以他的口才能说不服吗?所以王纲当日就找了谢齐来,将自己要找个和阿弟一般大的小郎君的事托给了他。
王纲也是狡猾,并不明说要寻个替死鬼儿,只说有相士给阿弟批命,道阿弟与佛有缘,需得出家十年,才能保一世安泰。只是张氏舍不得阿弟,所以情愿花银百两买个替身,替阿弟出家十年。十年满足后,那孩子是要还俗还是继续出家都可自主。谢齐要将事办成了,他还有谢礼给他。
果然如王纲所料,谢齐听见一百两银子,算一算自己能从中取的利,眼睛都亮了起来,一口答应。
可出乎谢齐所料,和阿弟一般大的孩子虽然也有,可不是相貌上差别太大,就是父母舍不得。唯一一个合适,父母又肯舍的,却是咬定了要一百两,少半两都不成。
一百两都给了出去,难不成要他白忙一场吗?谢齐又急又气,垂头丧气地回家,恰好他娘孙氏抱了双生子中的小郎君来迎他,还笑道:“你瞧瞧,我们二郎会笑了。”
谢齐一抬头,就看着自家次子对他张着没牙的嘴笑。虽然容氏去做了阿弟的乳母,孩子们没了奶吃,好在家里不算精穷,买得起精米熬粥,孙氏照顾孙儿孙女又尽心,所以两个孩子一样长得雪白肥壮。
这一看,就看进了谢齐的眼:何必舍近求远呢?眼前不就有一个!自家的次郎舍出去,百两纹银一分不少的到手不说,若是再算上王纲另外给的谢礼,一笔数目不算小了,给大郎治病的钱也富裕许多,且二郎十年后依旧是自家儿子,又有什么不好!
谢齐越想越是如意,越想越是觉得自家高明,至于孙氏和容氏怎么个想头,舍得不舍得的,全不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