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杨栋名字,梁波脸上忽青忽白忽红,过得一息,他忽然一跺脚,把满是血垢的袍袖捂住脸,痛哭道:“天啊!天啊!难道我几千兄弟就要沉冤了吗?!”
被这句一哭,艾振庭就知道梁波有话要说,很可能还是什么冤情,只他外貌粗豪,心内却是灵巧机敏,一句也不肯接,反劝梁波:“梁将军,你我都是一样的人,你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见了殿下再说。”因看梁波已让出他的坐骑与伤兵,他倒也光棍,索性把他的坐骑让与梁波,自家骑了亲兵让出来的马,一路做个护卫的模样将梁波往里送。
梁波一面把袖掩面,一面暗中咬牙。原来他为着脱身,想把这回兵败的源头推到杨栋头上去:谁不知道杨栋管蒋璋还叫着世伯,他大兄如今还做着朝廷的淮阳郡公呢,兄弟两个,分属两个阵营,这样的人说他首鼠两端,谁听了都要多想一想的。说他悄悄地给蒋璋递消息,便是康王殿下口中说着不信,心上也要多猜疑几分。有了这些理由在,他再认个错,罪名就不会很重。哪里晓得!哪里晓得杨栋这样狡猾,竟是猜到傅廷芳会有防备!
且慢,杨栋猜着傅廷芳会有追兵正好说明他与朝廷还有联络啊!
是了,一个淮阳郡公,一个镇国公,同朝为臣,那傅廷芳的年纪与杨栋的阿爹也差不多,那么杨栋认得傅廷芳再自然没有。必是他想着后有魏国公,前有傅廷芳,杨栋这怕康王殿下支持不住,所以要另谋出路,所以悄悄地给蒋璋与傅廷芳都送了消息!这道理说给康王殿下听,他不会不信。
只是。杨栋既然想投了朝廷,又为甚要在这时出主意救他呢?这理由若是圆不上,前头的种种情由都成了故事,高畅再不会信。
想到这里,梁波额角冒出汗来,还没等他拿定主意,高畅那头已使人来传他,只得咬牙前往。
高畅已晓得梁波几乎全军覆没,逃回的人数不足千人,心上已有了不快,待晓得梁波身后的追兵与艾振庭等人都没交手就急急退去,已生了疑问,再看梁波,眼神就不同往日。
梁波要是笃定些,能抬头对高畅看一眼,大约能看出高畅平静面容下的不快,偏他有意做出一副羞愧的模样,进门就跪倒,将头抵在地面,也就错过了。只听梁波道:“殿下,末将无能上了蒋璋与傅廷芳的恶当,也知道无颜见殿下,末将死不足惜,可末将为死了的弟兄们冤!”
这措辞倒像是败军之将的口吻,也说得沉痛,可高畅已疑心了他,不免多思多想,以为梁波是做戏,眉头挑一挑,有意眼角先将房中将领们扫一眼,虽然有人脸带不屑,可也有眼露同情的,晓得正在用人之际不能叫下属寒心,便到道是:“此话从何说来?”
梁波要的就是这句,立刻就将他一路如何的小心谨慎,如何晓伏夜行,如何雅雀不闻地接近蒋璋军营预备趁蒋璋不备偷营,哪里知道打横里会杀出一注奇兵,个个手持陌刀,领头的还是镇国公傅廷芳的爱子傅章。可傅章是如何晓得他行踪的?!便是傅廷芳的斥候侦得了他的动向,故意让傅章跟来偷袭,可正当他与傅章纠缠的时候,魏国公世子蒋存智也杀了出来,前后夹击,他才吃了大亏!
便是蒋存智大营左近都撒了斥候,可若是傅蒋两家没有约定出击的时间又怎么会如此凑巧?!不是叫傅章蒋存智前后夹击,他也不能败得这样惨,几乎可以说毫无还手之力,是以他才说他那些弟兄死得冤。
听这番话之前,高畅还是个镇定模样,待得梁波的话说完,高畅也皱了眉,手指在桌上敲了两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