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七年,五月初九,午门外。
“今日咱们又去哪儿喝?”
“喝什么啊,你们刑部都没事吗?”
“刑部有尚书大人和左侍郎呢,我一般也就只是隔两天到刑部大牢里转转,没多少事儿。”
“礼部最近事儿太多了,下半年的礼仪、祭祀这次都交给我了,我还正愁着呢。”
玉麟用手肘拐了拐我,问道。
“少英,你不会也有事儿吧?”
此刻我只感觉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兆廷看见我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少英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的烫?”
听闻兆廷惊呼,玉麟也来探了探我的额头。
“哎呀,少英你这是病了啊!不行不行,咱们还是快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吧!”
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无碍,许是夜间着了凉,挨一挨便好”。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咳嗽。
来者正是张益民。
“原来三位侍郎大人在这儿,可让在下好找啊。”
“原来是巡按大人,不知你找我三人作甚?”
兆廷扯了扯玉麟的袖子,示意他态度不要那么冲。
“在下明日大婚,特来为三位大人送上喜帖,还望三位大人明日赏光,舍下定然是蓬荜生辉了。”
兆廷接过了他手中的喜帖。
“多谢张大人,我等明日定来。”
“还是李侍郎爽快,那么在下先行告辞,三位大人慢聊。”
待他走远,玉麟扯了扯我的衣袖。
“这张益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怎么突然就提前了婚期?”
兆廷拍了拍我的手,随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少英啊,你看这……”
我接过我的这封喜帖,入目赫然写着“公主驸马”四个大字,看来他明天是想见公主了。
玉麟见我没有发声便误以为我在担心,于是宽慰我道。
“少英你不用担心,明天那么多人,我量他也不敢使什么幺蛾子。”
而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他会对公主怎样,而是公主明天会怎么做。
以她的个性,怕是明天会出事。
不过公主的性格张益民不会不知,所以他来这么一出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我却看不明白。
“我得赶快回去一趟,先走了!”
说完便匆忙走了。
“少英,你的病……”
甫一回府就听见从院中隐隐传来的琴声,那琴声时而清脆悠扬,时而低沉婉转。
如山间嬉戏的清泉,如梢头拂过的微风,如丛中翩然的彩蝶,如踏雪寻觅的红梅。
我不由自主的跟随琴声来到了院中,心中暗自赞道。
“好一曲《梅花三弄》!”。
只见栀子树下坐着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在忘我的抚琴,听琴声仿佛有缠绵悱恻的相思之情。
琴声和着栀子花香,令我一时入了迷,我实在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姣花照水的一面,若喜若悲的眼眸仿佛正在诉尽绵绵情意。
这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而我亦希望这样静止着。
“驸马您回来了啊!”
我与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醒,卿儿在我旁边呆呆的看着我们,然后尴尬的笑着。
“驸马公主,卿儿……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这时她看到了我,停住了抚琴的双手讥笑着。
“哎哟,驸马爷今儿还记得回来啊,怎么,不出去饮酒作诗了?”
我闻言不禁发笑。
“哪儿能啊,今儿幸亏没去饮酒作诗,要不然了可就错过这悦耳天籁了。”
她听了我的话也不由得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语气。
“果然,说了一句人话了。”
她左右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缓缓起身,突然挤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自那日金殿一事,世人都说驸马爷犹如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今儿本宫便要再来考考你!”
“可不敢了!少英如何能自比曹子建呢,那可真是玷污了曹子建的名声。那日公主一题,少英至今心中都是心有余悸,何以再来一次?”
她低头略略沉思了片刻。
“驸马既自叹不如,本宫便不强人所难。你我就各退一步,吟一首古人之作。不过,同样是要应今日之景。何如?”
“可以一试,那公主为少英抚琴,何如?”
“好!”
说罢,她坐回了栀子树下,撩拨琴弦。
我在院中来回踱步,背对着她缓缓吟道: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