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坐在篝火前目光些许呆滞,定定地看前方。突然听到细碎脚步声,庆羊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到她面前:“大人,刚才您都没怎么吃。”
回望了一下屋里还在铺床的其余人,庆羊道:“好歹吃点吧。”有些讨好的语气,因为还是不到十六岁的青涩少女,所以语气有些模仿成人世界的老练而不得。
桑葚默了一会儿,抚摸放在膝头的长剑。
“我一直都在背弃诺言。诺言是不能随口乱说的,尤其是没有能力的时候。”桑葚有些伤感地说。
“大人还没有能力吗?那我觉得天下就没有人没能力了吧。”庆羊的脸映着火光,表情有些诡异,但她欲言又止,“大人,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对吧?自从大人来到这里,我就发现自己活的比以前自由多了。”
“谢谢你。”
“诶,谢我做什么?”庆羊凑着桑葚的肩膀,“大人你什么时候教我御空术啊?”
“着急了?”桑葚根本没有食欲。
“没事,我就问问,嘿嘿。”
“.....你很像我以前救过的一个小女孩,她叫王曦。”桑葚看向庆羊,结果庆羊站起来拍拍屁股站起来像小羊似的害羞跑了:“那我很幸运呀,我不打扰大人了。”
桑葚想起黄宴和她说过很多次的事,女武士在她府里的,十个里有七个收了贵族的赏赐,学到她的本领,告知贵族就有更多的钱。
剩下三个纯属贱民,贵族都不稀罕给钱,他还见过很多贫贱的女武士主动去登贵族的门,要告发桑葚的生活琐事换钱,结果被赶出来,只好灰溜溜地再回贤者府。
桑葚都知道,她选择当作没看见。
她头一次知道救人命会被当成强堕人胎,甚至自己莫名其妙救人却变成死刑之身。
她惹怒了贵族,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贵族随意花点钱,就可以败坏她从头到脚都是脏的,三人成虎,百姓们自然也不会对她多么信赖和忠诚。
黄宴铺完床就赶紧出来找桑葚,他也准备了个食盒,和庆羊擦肩而过时,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庆羊朝黄宴点点头,怀着少女腼腆怀春的笑:“我已经给大人送过饭了。”
黄宴还是拎着食盒去桑葚身边坐下:“怎么没食欲?”
桑葚感觉从神山回来,黄宴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转变。虽然还和以前一样忠静内敛,但带了点脉脉含情的意思。
她和老师学过什么叫男女之爱,但她并不理解,做朋友难道不好吗?男女变成夫妻总有分飞日吧?她不信两人捆绑一辈子会长长久久。
“我吃不下去。”桑葚老老实实说了,抱住双膝,手臂碰到冰凉的剑鞘。
“我食言了。”
以前也有过对元禄的小妾玉珠食言,但她又没和元禄在一起,也算了却了那小妾的意愿。而且玉珠已死她才食言。
但这次却是她真的错过了救人的黄金时期。
黄宴苦笑:“她杀了人,理应偿命啊。是她自己选择了不等。”
桑葚埋着头闷闷道:“她哥哥对她是当对奴隶一样,她在病中也要像妻子一样伺候他。”
黄宴呼出一口气,拍拍桑葚的肩膀,见她头一次没躲,也不过分,就把手放她肩上。
“她也许是看淡了,哪怕你救了她,她也会被她哥哥继续欺压。”
“我会带她走。”桑葚猛地抬头回答,偏头直视黄宴,“就像庆羊她们一样,我会带她们好好地生活。尽我的努力。”
黄宴摇摇头,语气很温和:“这样你一个人太累了,我也会帮你的。
只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者就是要受强者欺压,能做的只有不断抗争,这也许就是自然法则。我还从未见过有女子主持公道的国度。”
桑葚眼圈有些泛红,但并未落泪。
“我相信有。听那些女武士说必须一生诞下几个孩子的律法,我就恶心。我会带她们回文朝。”
“文朝与斥女贰国关系并不好呀,”黄宴也在和桑葚一样努力沉思,正色道,“而且这么多人,还都死女人,太乍眼了。如要有安身之所,最好是去岳阳山吧。”
“岳阳山不收穷人。”桑葚冷冷的,想起了岳阳山的紫见和千鹤,也想起了王曦。
“会有办法的。”黄宴认真地说,“会好的。不管别人对你有多少敌意,我都会帮助你。
因为你是我的恩人。”最后一句,他复又深情地看着桑葚,桑葚的脸并非柔美或是艳美,而是神祗雕塑般的肃美,美则美,不幼不媚,多种气质浑然一身,令人难移目光又不敢逼视。
这种肃杀的气质并非天生,而是她刀尖上舔血造就的后天气质。
“谢谢你。”
桑葚紧紧盯着黄宴的眼睛。
现在的她,已经彻底看不到人的善恶之气了。
“桑姬,为何你能信任那只乌鸦的话呢?”在桑葚被黄宴逼着吃两份饭的时候,黄宴疑惑着问。
“你是说药方?”桑葚笑笑,“我能看出那乌鸦身上白气四溢,乃是它说真话的体现。”
黄宴惊了:“桑姬竟有此大才?”
“还行吧。只是以前也能看人,现在似乎只能看走兽飞鸟,妖魔精怪,不能看出人的善恶了。”
桑葚自己也很惑然。
“在进入斥女贰国那几天,我的看人能力还在,还很充沛。可是不知不觉就特别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