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后,暑气渐升,白昼越来越长。
自分手后,两人没再见面。
未来,还有多少可期?不相见,永怀念。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沉默中,她的心,越来越向内。
a城这么大,无意的相逢太难。
另一边叶艇和张兆一的剧以及代言短时间内全部被撤,不仅如此,还要支付大笔的赔偿金,网上轰轰烈烈又吵了好一阵。
时间像兜兜转转了好大一圈,回到了原点。
秦薇识靠在车窗边,看到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太阳底下,油油的稻田一望无际,它们站在这里,将随着日月光从青涩到金黄。
好在还有值得全情投入的工作,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上忙。陈导师这段时间带组在做另一项目,哪怕坐车的时间都研查资料。她分了一些给秦薇识,两人在后坐时不时讨论。
之前就业的那家公司实际上是以现代建筑为主,偶尔接的也只是仿古民宿之类的设计,所以离开并不觉得可惜。那日她说怪他剥夺了自己工作的权利,其实不是,他给她的,永远都是好的。
她仔细看了手里的资料,发现提到许院士。刚要说些什么,又想到现在的境遇,想到脱离了淳于谦的引荐,那只不过是寻常的家晏,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上段时间缺席,园林的设计终于还是按扬蕊的方案动工了。信士居后的竹林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勉强留住了,但为了造景还是伐了大半,没成型之前露出突兀在外的尖尖断面。
地基已牢牢打稳,太阳底下,不远处空地上正在和一堆沙泥,他们分工合作。和的和泥,装的装桶,挑的挑砖。一块块青砖在泥工师傅手里翻转,熟练的砌成高墙。再远一点搭了个简易凉棚,底下堆着雕砖,青瓦,木材,和一应建筑材料。
静观寺已大变样,如新如旧,两个时空的建筑重叠出眼下的辉宏。
部份简单的修缮开始靠尾声,各殿少了人手。勘察过自己负责的区域后她去了正在改建的禅房观摩,工匠正翻出一块虫蛀的厢板,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白虫,看得夏宁心里一阵难受,表情瑟瑟,只差没抱着手臂躲开。他好奇的是秦薇识的平静,看了看,凑过来吞下口水问“秦师妹,你,竟然不怕?”
秦微识反倒觉得他奇怪,也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个专业不经常做历史调研泡在各种施工地吗?在现场看到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了。”
夏宁挑眉,来了兴趣,接着问“那你印象最深的是看到了什么?”
厢房光线不强,又老又旧。秦薇识想吓他,故意冷着脸,压低声音,鬼魅道“残骸,白森林的!”
空窗处,光阳斜斜的投了一点。夏宁配合的抖了一下,表情僵了僵,再问“晚上不会做噩梦吗?”说着跳开一步,让拿了药包的人经过。
白色的药粉喷撒上去,那片白虫立刻慌乱做一团,但已没了退路,断了生机。
秦薇识盯着做徒劳挣扎的虫堆,回了句“活人比死人可怕多了!”
这话没毛病,夏宁不好意思再怂。嘴角抽了抽,放下手臂,慢慢站直身体。
两人交代完防虫事项,转身离开这里。刚出门,见不远处扬蕊正和园林施工方负责人拿着图稿对着景树比划。见她停住脚步夏宁以为她又要理论什么,可她只是站了一会就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累。
尘归尘,土归土。
中午的时候她照常去吃饭,却没有看到小娟,找到老人家寻问,对方只说生病,她爸妈留在a城看医生。
秦薇识看她的表情不像说谎,但直觉又有些不对,看到院内搭起竹架,铺晒着细长的米粉,像一排白色的珠链,小娟爷爷正独自忙碌。
于是说,刚好最近胃口不好,想吃家里的食物,顺势提出购买米粉。
刚到花甲之年的小娟奶奶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她用粗糙的手掌推拒秦薇识从包里掏出来的钱,连声说“秦姑娘,你别这么客气。你天天帮小娟辅导功课,拿点吃的东西不算什么的。”
推拒中,秦薇识的手背接触到她手掌的老茧,心下不忍,温和劝说“奶奶,我们一直在您家打扰,受你照顾;我辅导小娟学习,只是举手之劳,这个钱您不收,那我以后也不好意思再来了。”
说罢手将钱放到那掌纹纵生的手心里,抬头见老人家眼底起了泪光。
“奶奶?”秦薇识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连忙想解释,对方哽咽说“我和老伴背井离乡,来这个地方七八年了。刚开始连这里的话都听不懂,和儿子一家窝在这个村里。”
想来是思乡了,老人家揩了把泪,如见亲人诉思般继续说“原来租房子住在另一个地方,一家人清苦但也安稳,前几年,我那争强好胜的儿子忽然像撞了大运,不仅做了这座房子的主人,还有了这里的户口,接着把小娟给我们两个老的,他带着媳妇去城区说做生意,这些年神神秘秘,也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
她重重叹息,泪光中忧心忡忡;秦薇识猛然联想到小娟上次说的话,细问道“那,小娟这次?”
问完,老人家越发哽咽了,像心里憋着莫大的愁苦,好一会才焦虑道“我就是不知道具体怎么了,忽然就打电话说小娟不舒服,给请了两天假;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几个人,只能在心里急啊!”
秦薇识听在心里,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看自己能做点什么,于是问“那您知道小娟在哪个医院吗?我回去的话替您去看看。”
“唉”老人家垂头,悲伤道“市里面我只去过几次,只知道他那边地方很大,走出去都迷路,也记不牢他们的地址。”
想来也是,大半辈子不怎么出远门,朴实的老人的确难以跟上社会发展的脚步。
秦薇识只好安慰她“奶奶,小孩子在生长发育,难勉有个小病小痛。您刚说只请了两天假,那就是说后天就会回来。”
她温柔的话语好像一剂良药,稍解老人家心头的焦虑,眼里的苦楚也淡去一些,只是还蹙着眉。她将钱握在手心,转身装了满满一袋细软的米粉,叮嘱她说这个要放冰箱,或者晒干保存。
秦薇识连忙摆手,示意说“奶奶,我要一半就好了,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到时候浪费的话就可惜了。”
“拿着吧!秦姑娘,人离乡贱。”她将牛皮纸袋塞到秦薇识怀里,目光殷切,慈爱又沉重道“我们回不去了,家里的祖宅卖了,这门老手艺偶尔做点特产也就自家吃。”
难怪,那天林优旋会说要求已上年纪的父母来自己的城市扎根是件残忍的事,或许只有秦薇识一直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从来没有落地生根过。
她开始意识到,哪怕在如今交通发达的时代,人类永远都无法从心里满足自我对地域间那无形的绵绵的思念。
无论怎么进化,变迁,改革,人类依然有诸多相思之苦,思物,思情!思乡!这是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