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向哲继续往前走,走廊里传来一下一下踩易拉罐的声音。走到门前,里边有一对夫妇,将脚下的每一个易拉罐踩扁,房间里堆满了装废品的编织袋子。还有一个房间冒出滚滚浓烟,不时有快递小哥进来取餐。楚向哲站在门口往里看,问程际盛,“这是什么地方?”
程际盛倒是知道,“黑厨房吧。”楚向哲问,“什么意思,做饭就做饭,为什么叫黑厨房?”程际盛指给他看,“他们在这种环境下一炒一大锅,十几个菜十几锅,再分装到精美的盒子里,做成外卖,给全华城的人吃,还美其名曰料理。”楚向哲说,“这里不用问了。”
有一扇门紧关着,里面传来当当当的剁肉声。楚向哲对程际盛打了个手势,程际盛上前敲门。敲了好半天,里边才有人应声,“谁?”
程际盛大声道,“警察查案!”里边停止了剁肉,但还是没人开门。楚向哲拿出钥匙试了试,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个赤裸上身的男人站在门里,楚向哲注意到他手上握着带血的菜刀。程际盛拿出吴振义的照片,问那个男人,“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赤膊男人看了一眼,“没见过。”楚向哲说,“让我们进去看一下。”赤膊男人没搭理他,准备关门。楚向哲一脚将门踹开,大步迈进去,顶住男人的脖子。男人挥舞着菜刀要砍楚向哲,楚向哲冲程际盛叫道,“下刀。”程际盛一脚踢掉男人手中的菜刀,菜刀在地上踢得老远,咣当咣当地响。另外三个男人从里边提着菜刀出来,程际盛赶紧拔枪,大声呵斥,“都把刀放下!”楚向哲说,“等会儿。”程际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灶台上堆满了串好的肉串。
楚向哲一边往下走,一边对程际盛说话,“这栋楼为什么这样?送外卖的,收废品的,串羊肉串的,干什么的都有,我完全看不出一点生活的气息。”程际盛用很艺术的声音说,“这就是生活。”楚向哲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回头看着他。程际盛说,“他们来华城,靠力气赚钱,做着没人愿意做的工作,攒够了钱回老家,这就是生活。”楚向哲想到吴振义,“但有人回不去了。”
程际盛在开着的房门前打听吴振义,对一个老太太出示照片,“有没有见过这个人?”老太太对他讲着大段的马来语,程际盛眨巴着眼睛听不懂,“见过吗?yesorno?”楚向哲走到一扇关着的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他拿出钥匙试着去开锁。老太太又绘声绘色地说了一段马来语,然后指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程际盛看到楚向哲转动钥匙,赶紧走过去。此时,这扇门终于打开了。门牌上写着“2105”。地上一片血迹,成卷的塑料薄膜摊在地上,靠墙的地方堆满了纸箱。程际盛兴奋地说,“就是他家,凶手昨天在这儿装的箱。”楚向哲在柜子上发现一沓崭新的快递单,“他是个快递。一个快递,死之后被另一个快递,送到了樱花苑?”成板的纸盒箱从大到小摞在地上。楚向哲蹲下来,伸手在上面捋着,抽出其中的一个,十几秒钟将平板折成一个箱子,放在那一滩血迹旁。就是这种规格的箱子,凶手就地取材。
与此同时,徐歌在物流中心。一名姓宋的经理带着他往里走,“我查过了,那个箱子是十点钟下的单,十二点钟我们派快递员过去,运送过程在十二点半就已经完成了。”
“没有见到寄件人?”
“付费是手机完成的,只说箱子放在一楼安全通道里,快递员直接提走了。”
徐歌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不从家里寄,见不到寄件人,要进到安全通道,从垃圾桶旁边把箱子运走。”宋经理沉默一阵,“我们做的是生意,用户有什么要求,我们去完成就好了。我们想打听清楚,客户又得说我们触犯他隐私,能怎么办,我们很难做啊。”
徐歌想想也是,快递公司有快递公司的难处,“箱子没有过安检吗?一具尸体就那么送到人家里去了?”“平常都过安检,这个是因为从梨花苑送到樱花苑,骑车三分钟,再回来一趟太不值当了,公司就批准他直接送过去了。”
“流程是怎么规定的,从这儿到那儿可以直接送?”说话间二人拐了个弯,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物流中心,几十名工人在那里装箱卸箱。快递在那里分拣货物后,骑车上路。宋经理指着忙碌的景象说,“每天进来的货物上万件,每名快递一天要运三百单,一小时就三十单。每天都走流程过安检,可送晚了你们又要投诉,按时送到家又说我们有安全隐患。”徐歌看着一名快递将车装满,骑车出发,转身问宋经理,“把昨天那名快递员叫回来。”
徐歌坐在一辆摩托车上,看着统一制服的快递陆陆续续出发。被叫回来的快递员姓赵,回答问话,“我也是够背的,老赖在樱花苑送了两年多快递,也没碰着什么事。我这一星期还不到,就摊上一具尸体,以后还怎么送啊,谁敢收我东西,肯定都觉着我丧。”
“老赖是谁?”
“就之前樱花苑的快递啊,每一件快递都得扫一遍看看,好像值钱的宝贝他能密下来似的。”他指着所有的工人,“跟所有人借钱,熟的三百五百,不熟的也要三十五十,欠一屁股账,上礼拜突然就跑路了,我接他班才送这片的。”
宋经理提醒他,“警官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干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徐歌问,“你搬的时候没察觉是个尸体?”赵快递说,“我想过那是个人,但我没想到那是个真人。”徐歌问,“什么叫没想过是真人?还有假人吗?”赵快递笑了,“有,也这么大,差不多就这么沉,一般都是女的。跟他们一样,没寄件电话,没收件电话。”
徐歌皱眉,“那是什么东西?”宋经理警告地看了眼快递员,“我再跟你说一遍,警官问你什么你说什么。”赵快递嘟囔,“那他问我是什么东西,我说不说啊?”徐歌瞬间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不由一阵尴尬。宋经理对赵快递说,“你多讲一讲,不一定每个问题都要警官问你。”赵快递顶嘴,“你不是说,他问什么,我答什么吗?”宋经理看了看徐歌,“他现在想不起来,回头想起来了,你这快递还送不送啦?”
想到又要耽误工时,赵快递说,“那徐警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徐歌摇摇头,“问不出什么了,看下死者照片,估计你们也不认识。”他把吴振义照片递给宋经理,宋经理诧异地说,“这是老赖啊!”徐歌赶紧从摩托车上下来,“哪个老赖?”宋经理说,“就是之前送樱花苑的,上礼拜离职了,小赵来接的班。”赵快递看到照片后目瞪口呆,“真的是他?我把老赖的尸体运到了樱花苑?!”
楚向哲打开每一个抽屉,零零散散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在一个柜子里边看到了一件崭新的高档蓝裙子,上面套着塑料包装。楚向哲把它从柜子里拿出来,程际盛问,“这是他给女朋友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