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的皮鞋声远去。
一阵漫长的沉默。
嗒嗒的皮鞋声又回来了。
“李队,可以。”
“好的。”
“易教授,我们怀疑您的孩子是被谋杀的,并且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您也知道这个案子的背景,您孩子的父亲是现役部队首长,您和高教授又是我国知名的生命科学专家,您孩子的案子一直是个敏感话题;网上有很多传说,为了避免舆论可能的不良导向,我们并没有向公众公开调查进程;所以……请您谅解。”
“我理解。不过你说谋杀……怎么回事?我了解到的状况是那个冷库确实老旧,而且零下的低温足以……那个。”
“我知道,我们也是从这一方面着手调查才发现异常的。我们发现冷库的密封性并不好,当我们将制冷设备调到-5c时,门口的温度只有0c左右,绝不至于冻死一个披着实验服蜷着身子的人,要达到这一后果必须开更低的温度,而不是案发现场当时的-5c;接下来的调查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当晚冷库耗电量远远超标。所以我们怀疑,您的孩子是被谋杀的。”
又是一阵沉默。
“你觉得会不会是……”(小声)
“您说什么?”
“我是说,会不会是……自杀。”
“您……为什么会这么想?最近林逸经历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吗?”
“不是不太好。”
深吸气的声音。
“是非常痛苦。”
“非常痛苦?!请您务必仔细告诉我们这件事的具体情况!这是一个重要线索!”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之所以觉得他会自杀,是因为他都已经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了,能鼓起勇气活下来我就已经很欣慰了。可是……谁会杀他呢?这个可怜的孩子,早已不会再和任何人争了。”
“咳咳”(苦笑)
“您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们这件事吗?即使它跟您孩子的遇害很有可能有直接关联?”
“……”
——
“恕我直言,我觉得您似乎和您的孩子林逸的关系不太亲密?”警察无奈地抚了抚额:被害人家属不配合调查是真的很让人头疼的一件事。
“呵。”对于警察
尖锐的问题,易秋只是报以淡淡一笑。
“您对孩子的离世似乎并不是很……”‘伤’字还没出口,警察就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了隐藏在对面这个母亲眼睛深处刻骨的悲伤和疼痛。
那是一种痛入骨髓的,麻木的,难以自抑的,伴随终生遗憾的剧痛。
就算是干刑警多年,他也只是在极少数的极端案子中见过这种眼神。
因为稀少,所以印象深刻,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种最爱的人遭受世间惨无人道的虐杀,自己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痛苦:那种眼睁睁地看着杀害自己至亲之人的凶手凭借那一纸证明、一张利嘴或一笔财富就轻松逃脱应有的惩罚的痛苦;那种若干年后所爱之人已含恨埋入黄土,凶手仍逍遥法外的痛苦。
他亲眼见过的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我国00年代的案例。
某缉毒功勋卓著的缉毒警队队长,某年某月某天。
下班回家发现了家门口的发现了一份渗着血的盒子,里面是他的女儿。
四肢被剁掉,整齐地码在一旁;耳、鼻、嘴、眼都被割掉;下体二级撕裂伤,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可怕的是,她还活着。
这个不满17岁的、苞般稚嫩美好的女孩子就这样,活着遭受了这些惨绝人寰的酷刑。
父亲疯狂地抱着箱子往医院跑,刚跑到一半孩子就断气了。
那些毒贩们故意帮女孩简单止血,就是为了确保她能痛苦地活到父亲下班归来的那一刻。
不是作为一个女儿,而是作为一个警告。
不是送给一位父亲,而是送给一位缉毒警。
当时跟着负责侦办此案的队长去找缉毒警询问时,那位父亲就是这样的眼神,神情麻木,面无表情。
那时他才知道,人类悲痛到极致原来是这样的反应。
后来听说那个作为主谋的毒贩出了国,在国外某个与我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国家,利用贩毒的钱,开了一家餐厅,当起了小老板,生意还相当火爆。
对烹饪格外感兴趣的他还会偶尔下厨,不知道那些因为老板的特殊款待而欣喜不已的顾客知不知道,这双给他们做饭的手,曾经也肢解过一个无辜的少女?
所以,很多时候,恶真的不一定有恶报。
天道昭昭,但天道不公。
长叹一声,警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一个如此悲伤的母亲。
“那……谢谢您的配合,下次我可能还会再来的;您要是有什么关于案情的线索,可以随时联系我,这是我们局里的号码。”
无论如何,上面交代这件事必须彻查到底的,一切线索都不能放过;毕竟这个案子同时牵涉到部队领导和全国知名的高等学府,市公安局专案组必须给部队和南方大学一个交代。
转身离去时,他犹豫了下说:“这是……我个人的号码,您要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可以打给我。您遭受的痛苦,我……见过,所以,很理解您的心情。”
“打扰了,易教授;小刘,收拾东西,回局里。”
伴随着关门的清脆金属音,门内逐渐陷入黑暗,就像一个母亲渐渐沉沦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