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快十点时,躺在凌四海床上迷糊了约一个小时的凌翎睁开眼了,半开着的窗户中,米黄色的窗帘忽地鼓起,一阵儿温爽的风儿瞬即灌满屋子,楼前法国梧桐的叶香也随之掺和进来,窗台上落上了几声“唧唧啾啾”的麻雀声,听着格外清脆鸣啭,跟百灵鸟叫得一样悦耳。
床上,睡眼惺忪的她感觉眼前有些陌生,弄得她一头雾水,这是哪儿?她下意识地摇了下头,才把自己给彻底弄醒,憋不住自我嘲笑起来,对面墙壁上的挂钟急切撞进她的眼球,差10分10点,天哪!都这时候了。
她一骨碌下了床。咋感觉身上黏糊糊的,睡衣潮乎乎的呢?伸手在后背上摸了满手水渍,转身瞥了一眼床上,跟尿床似的洇湿了一大片儿床单,床单上干湿处泾渭分明,湿处原本海蓝的床单变成了深海色的墨蓝;奇怪,没感觉天儿很热呀,哪来的汗呢?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第一时间将汗湿的床单撤下,转身时瞥见了窗前椅子背上搭着的一条肥大的大裤衩子,这不是昨晚四海穿的那件吗,一股汗酸味这时伴着窗风熏进了她的鼻子,想都没想她直接抓起大裤衩子拍在床单上,一同拿出房间塞到卫生间的洗衣机里,凌四海的大裤衩子提醒她顺便也把自个儿的睡衣(昨夜穿过)一块洗洗,她下意识地先跑到过道的楼梯口竖起耳朵往楼下张望了一下,见没啥动静,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刷地一下子扯掉睡衣,随即双手将睡衣高高扬起晃动着,哼着歌儿扭动着白晃晃的裸身颠着小碎步行走在过道中,她在乐享着难得的私密空间。进了卫生间,一把将睡衣投进洗衣机,开机洗衣,然后洗澡、装扮,待她下楼时已经十点半过了。
走进餐厅,还没等坐下,餐桌上放着一张月份牌纸大小的白纸片引起她的注意,上面用圆珠笔写了两行字,字体清秀有力,她草草扫了一眼,大致知晓了内容,但最让她吸睛的却是纸片首尾称呼,起首的称呼是翎儿,翎后面加个“儿”啥意思?这个儿是语气助词呢,还是意为长辈对儿女的称呼呢?或是随意的称呼;尤其令人心动想入非非的是落款,就一个字“母”,这个母字应该有两种解释,一是意味着凌四海之母亲,权当是简称吧,而另一种解释就意味深长了,莫非凌四海母亲已非囿于辈分观念的羁绊,不想以平辈而特意以长者身份于己相称了,果真这样的话,岂不让人感到意外的惊喜和温暖,但愿这并非应“自作多情”的臆测或妄想;此时凌翎相当振奋,她自信更倾向于后一种解释,说白了,这表明凌四海母亲已经把自己看作凌四海的未婚妻或接纳了她这个准儿媳妇,起码认作凌四海的女朋友了,从而使得自个儿的身份得以明确,不再让所有人都引起不必要的误解,从此让那个虚无缥缈的“小姑”(论辈分)见鬼去吧!呵呵。
然高兴过后,一丝阴影迅疾掠过凌翎的眼前,她似乎瞥见了凌四海父亲凌宗耀那张对自己热情厚待的笑脸下隐含着的一直不曾抹掉的顾忌(辈分)之忧态。其实,这份忧虑不仅一直在纷扰或搅动着凌宗耀的心绪,同时也在试探并考量着凌宗耀如何更好地庇护或矜持伦理传统的道德底线。一方面,凌翎确实太优秀了,内秀外美无可挑剔,有这样一个姑娘做儿媳妇简直太中意太合心,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当然求之不得了;但传统守旧意识又无情地把凌宗耀推进了一个类似强迫症患者不得不走进的死胡同,他无论怎么努力抗争,总也跳不出这个怪圈儿,面前的那堵高墙压得他很憋闷,很痛苦,亦很矛盾;就像强迫症患者一样,他也羡慕正常人的生活,乐于有一天也能过上正常人轻松舒心的日子,可咋样治好自己的病呢?他苦于投医无门,渴望良医妙药呀!
凌翎一直静静地端坐在餐桌前,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她似看非看貌似目视前方,胳膊肘顶在餐桌上,双手抖动着手里拿着的那张纸片,幸亏餐厅墙壁上11点整的挂钟报时声及时让她恢复常态。
看着餐桌上为她留着的早餐,她这才想起自个儿还没吃呢,但没胃口,不吃了,留着肚子中午一块儿吃吧。她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纸条,上面说中饭她(凌四海母亲)回家做,家常便饭,土豆芸豆粉条熬猪肉(片),吃米饭,就她俩人吃;要凌翎11点前提前把土豆芸豆弄好,粉条泡水里,把(已经拿出冰箱化冻的)猪肉洗净切成片,用电饭锅煮上米饭,等她11点半多提前下班回家熬菜。
待凌翎按照纸片上交代的做好后,刚好11点半。趁“母”(凌四海母亲)还未进门饭前的空当儿,凌翎像个家庭主妇一样,没忘记先将洗衣机里洗好的床单、衣服取出凉在阳台上,然后将客厅、餐厅收拾干净,连角角落落都不放过,操起拖把上下楼走廊和卫生间地面以及楼梯皆拖了个遍,就连平常疏于清理的楼梯了护栏,甚至楼梯和走廊边墙的木质墙围挡板也都擦拭干净。
这一切都打扫清理完后,都12点过了,却还不见“母”回家,凌翎想,可能“母”临时有事一时回不来吧,恰在此时,她的肚子终于开始提意见(饿得咕噜叫唤了)了,于是她决定不等“母”了,自己亲自下厨露一手(其实,凌翎会做饭,而且做得还不孬呢),备不住还能赢得“母”的一顿好夸呢,提前让她感觉到,她的这个“儿媳妇”不仅上得厅堂,还能下的厨房,相当称职的哟。说干就干,她即刻操刀掌勺,熟门熟路上下其手一阵儿忙乎,当“母”12点半过后下班回家走进收拾得异常亮堂整洁的家,直接跨进餐厅时,她那瞪大的眼睛里,碗筷儿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还摆着一小碟儿臭豆腐块和一小盘儿蟹酱拌干辣椒,那蟹酱的臭香今儿格外刺鼻馋人,煤气灶上正熬着菜,香喷喷的蒸汽令人齿颊生津,电饭锅里的米香早就灌进鼻子里了。正当“母”怔在厨房享受着走进家门后所体验的新鲜快慰之时,凌翎抿着嘴悄然走了进来,站在“母”身后尽力抑制住一直兴奋着的心情轻声说道:
“......(凌翎本来想照着纸片上落款,开玩笑似的说声“母”,但感觉说不口,怕引起误解或尴尬)呵呵,回来了,饭马上就好,您先洗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