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多日潮湿的阴雨天儿,终于放晴了,天上找不到一丝云,碧空如洗,阳关灿烂。凌翎今儿起得要比平时早了点儿。早上还不到八点,一撂下碗筷,凌翎便拎起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包,抢在妹妹凌婷婷起床前,快速小跑着奔出自家院子,当一路快跑出自家所在的胡同口时,她特意朝身后看了一眼,见没人(没她妹妹跟着),便如劫后逃脱般宽心地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换成大步坦然地朝镇上走去。
她很快走出村子,走在乡间小路上。各色满目的庄稼泛着油亮的绿浪,透露着丰收的喜色;伴着路旁杨树叶子不绝于耳窸窸窣窣的风声和此起彼伏的蝉鸣,以及嬉笑窜闹在田间地头上鸟雀的鸣啭,凌翎身心格外的舒畅轻扬,她感觉自己此刻像风又像鸟儿无拘无束地在广袤的空间任意驰骋飞翔。她想起了妹妹,终于彻底摆脱了她的纠缠,卸掉了这个大包袱,使得自己可以轻装上路,安然地面对即将到来的“严酷现实”。为此,她颇费了些周折,先是让父母劝阻妹妹不要跟她一起去凌四海家,但妹妹打小就给他们宠坏了,父母的劝解全当耳旁风;随后她又让爷爷帮忙,依然不好使;没办法,最后她迫不得已使出了“杀手锏”,把偏瘫在床的奶奶给搬出来了,因为她妹妹跟奶奶关系一直“最铁”,胜过父母了都,别人的话,她可以不听,但奶奶说话就如同金口玉言的圣旨,可以说她从未“抗旨不遵”,有违奶奶之意,果然这招儿灵验,见奇效,妹妹当口应允不再跟姐姐“瞎掺合”(跟凌翎一块儿去凌四海家)了。这太值得庆幸了,你想呀,就她妹妹那“疯疯癫癫“的德行,要是真得如她所愿跟着凌翎一起去了凌四海家,非得弄不个幺蛾子来不说,弄不好还会坏大事的,要知道,凌翎作为一个“乡下丫头”去的可不是一般人家哟。
父亲给她在镇上预先找好了一辆今儿十点钟去r市里的便车,她不到八点半就从家里赶到了镇上,时间尚充裕的很,正好趁此机会在镇上好好转转看看,改革开放这些年镇上变化挺大。就这样,她像个游客似的几乎把整个镇都逛了个遍,找回了一些过去的老旧印记,可也看到了不少陌生的新景象;由于镇的地盘太小,她不到一小时就逛完了,她利用剩余的一点儿时间去了新华书店,对她来说没什么比看书耗时更快的了,因为她看得太投入,她怕因看书而误时坏事儿,所以特别提醒自己要多注意看表,不知不觉,到了该离开的时间了,她即刻走出书店,搭乘上了那个去r市的便车,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不到十二点,车子抵达r市。
上车后,她的思绪就跟颠簸运转的车轮子一样一刻都没停下,她至今还在为自己做出去凌四海家的决定是否冒然仓促而疑虑不安,尽管从情感上讲她觉得此举无可非议,关键是凌四海家人,特别是凌四海的父亲会是什么态度,他如何看待自己以及自己与凌四海的关系,尽管目前两人的关系尚处在朦胧阶段;除此之外,还有凌四海的姐姐呢,不知为啥,她总感觉到凌四海的姐姐是个深藏不露难以一琢磨非同一般人的主儿,按说姐弟关系通常是最随和亲切的,大姐比母嘛;再就是,到了凌四海家,她将如何面对他的家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做什么,怎样做,才能把捏好分寸,恰到好处......想到此,凌翎不免忧虑心悸起来,她甚至把自己比作曹雪芹笔下初到贾府处处都很小心谨慎的林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
凌翎就这样思忖了一路,直到车子停在了r市邮电局(凌翎事先跟司机师傅说好的下车地点)门口,才使得她摆脱了令人头疼多虑的烦扰。一下车,她就一头钻进了邮电局内设的公用电话包厢第一时间往凌四海家拨打起电话。这次打电话比前两次更让凌翎感觉紧张不安,不在那么从容轻松了,但同时更增添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或兴奋,毕竟这次不仅仅是单纯的打电话而是为即将付诸于行动做准备或打前站,很快就会让自己实实在在地进入角色了,但愿自己这次能“演好戏”,有收获。
凌翎拿起电话,下意识地转身回望了一下电话包厢的玻璃门外,然后回过脸来,先清了下嗓子,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一下,虽然心里紧张,但她感觉此时此刻自己脸上溢满了笑容,一种从未有过的包裹着期盼和欣慰的笑容,她看了一下手表,刚好中午十二点,她即刻将看不见的笑容化作成哑言失笑,这笑声似在告白自我恰逢吉时——幸福时刻。她随即将电话听筒紧紧地贴在了耳朵上,自己的嘴巴几近吻住了讲话筒,这下才想起喝口水润润嗓子岂不是更好,于是她拿下背包从中翻出了先前儿在镇上买的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喝下两大口后,嗽了下嗓子,随即尽量用平和甜润的口气打起了电话。
“喂......您好!”
“哦,好,您哪位?找谁?”凌四海的父亲凌宗耀下班后刚踏进家门,刚好赶上了电话铃响,电话响过两声后他赶紧接起电话。
“您好,您好!我找凌四海呀,我是他同学凌翎呀。”凌翎立即听出是凌四海父亲富于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真不凑巧,又是他接电话,凌翎不免有点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