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凌四海匆匆吃过早饭后，即背起仅装着两盒海米和两盒糖果的双肩包，走过锅屋门口时，特意扯开大嗓门儿对着屋里正在刷碗的奶奶打了声招呼，说是去镇上逛逛，中午不回来吃饭了，撂下话儿后，不等奶奶回应，即刻拔腿起脚冲出院子，转眼间跑到了胡同口，全然不顾紧随其后被他远远给抛开的咯噔咯噔踮着三寸金莲碎步“拼了老命”赶出来的奶奶站在院门口大呼小叫一个劲的对着他吆喝，只是快跑出胡同口时，才想起身后的奶奶，转身回看挥手辞别，随即遁身而去。

一口气跑到小沙河边，凌四海才收住脚。他伫立桥头稍作歇息，望着河对过的凌家河子村，心中的小鼓儿开始紧凑地敲打了起来，他在策划着下一步的行动，接下来他将如何面对即将见到的凌翎及其家人，也不知凌翎是否向她家人传递过有关他的信息的或如何告知的，她的家人又会怎样待己？还有自己在她家怎么样表现才恰到好处等等。——唉！算了，不管它了，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想的过于复杂了，在没事儿找事儿；他想，凌翎至多也就是将自己跟家人说成邂逅偶遇的同学，再就是特意提及一下自己也姓凌，算是老乡，论辈分管她叫姑姑罢了，至于别的恐怕不会过多涉及了，就这么简单，自己应当淡然处之，大大方方地走进凌翎家。想到此，凌四海长吁了一口气，宽心了好多，心中紧凑的小鼓点儿亦渐趋缓正常了起来。

在阵阵儿带着松香的山风推动下，在火辣辣阳光的热情关照下，在碧空缓慢游走的朵朵白云伴随下，在缀满水花的小沙河欢唱声中，凌四海笑得甭提多灿烂了，还尽兴地哼起了电视剧《西游记》主题曲，那样子比中了大奖还夸张，他不知不觉越过了小石桥儿，迎头便撞见了紧靠桥头的一家豆腐坊，稍顿了下，便闻着呛人的五花八门的豆腐味儿一头闯了进去。

“哎，呵呵，老板好呀！麻烦您打听一下。”凌四海一进屋便带着依然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先朝店老板微微躬了下身子，随即问道，“请您告诉俺，凌翎家咋走呀？”

“......啊！凌翎！家呀！”立在水泥柜台后面年近半百，完全秃顶，背部微驼的老板立马堆起笑脸，用奇异的眼神儿将跟前儿像一堵墙似的凌四海那大号身板儿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扯起了“买豆腐”叫街的大嗓门，“你！——找凌翎！？”

“对呀！！老板！！”或许受到传染，凌四海年轻气盛底劲儿更足，其音量轻而易举地盖过了老板。

“哦，呵呵呵，......我告儿（诉）你。”老板甘拜下风，立马自觉调低了音量（不再“买豆腐”了），而且口气和缓了许多，笑得很温情，但眼睛却一直没放过凌四海，而且盯得更紧了，生怕他跑了似的，说着便立刻走出柜台，朝店门口走去，“呵呵，来来来，跟我来。”

“谢谢，谢谢。”凌四海嗫嚅着，欣喜地望着老板微驼的背部，踩着老板的脚印跟着走出了店铺。

“哎，你看啊，这道儿往前直走，右边第二个胡同，拐进去，右边第三个院门就是凌翎家。很近，很好找的哎。”老板出门后往右走出几步，站在一条东西向直通石桥的路边上，就是凌四海昨日坐车才走过的那条横穿村中的道儿，他左手揽过凌四海的肩背，与他一起面西，眯缝着个眼睛，右手朝前指着路说道。

“......哦，俺知道了，谢谢老板，谢谢啦！”凌四海扬着脸，张着口，随老板的指向张望了一会儿后，右手拍打了一下老板的后背，再次朝老板微微躬了下身子，随即迈开大步顺着路边儿朝前走去。

“哎哎！这位同志，你是凌翎——什么人哪？是她家啥人哪？”老板看着凌四海刚离去几步远的背影，急忙跟上几步问道。

“同学！”走在前头的凌四海大声说着，随即朝后扭头看到老板撵了上来并很快同他齐步并行了，为了与勉强有他肩头高的老板同步，凌四海有意放慢了步履，他接着笑着对老板说，“呵呵，俺忘告诉你了，俺也姓凌，俺这次回老家玩，呶，老家就是对面赵家河子，”凌四海说着朝身后努了下嘴后问道，“老板应该也姓凌吧？”

“那是自然，俺姓凌，俺这村儿没有一个外来胡子，没杂姓，纯一色都姓凌。”老板扬了一下头有些得意地说。“——嘿！哈哈哈......弄了半天，咱还是一家子哩！你咋不早说，对了，你啥辈儿呀？”老板忽然用左手掌使劲儿拍打了一下凌四海的后背，随即大笑着说道。

“哦，四字、福字（两字平辈）辈儿，俺叫凌四海。您......“没等凌四海说完，老板再次拍打了一下他的后背，而且比刚才那一巴掌下手更“狠”，凌四海都有疼感了，随即他继续大笑地说道：

“哈哈，这么说，你是俺孙子，大孙子啦！”

“嘿嘿！真的？是吗？您叫什么名字呢？”凌四海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当孙子（凌四海的辈分在老家勉强排列中等层级，不大不小，算中不溜，所以回老家他并不缺少“当孙子的机会”，他并非情愿甘当孙子，尤其是当年纪看上去不像爷爷辈儿人的孙子，这样总感觉自己在吃哑巴亏，被人家轻易地给占了便宜，自己却无奈地傻乎乎地在卖乖呢，他多想多些抬头挺胸，扬眉吐气充当“大爷”派头的机遇，少些低三下四，低声下气的“受气包”的遭遇），看来刚才背上挨的那一巴掌确实打疼了他，他收敛了笑容，带点儿抵触的口气和怀疑的目光歪着头肃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