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她也不是忸怩之人，大大方方承认道：“奴婢确实想家，小姐肯定也十分想念大将军和夫人。”

“是啊，我不知何时才能与父亲母亲团聚。”少女垂下眼，逼退眼底的温热湿润。

碧珑安静在旁，听着她们主仆互诉想家思亲衷肠，倒也不觉得感慨。她无父无母是介孤儿，十三岁那年被选进宫当低等宫女，苦熬三载凭着吃苦耐闹又沉稳踏实被仝皇后挑入坤宁宫近身伺候。她在坤宁宫未待满半年，又被指派到东宫服侍太子宇文晔。直到这时起她才算真正认了主子，此后一心一意效忠于他。再后来宇文晔私下叮嘱过她，从去青云阁当值那天起便要将白沐莞当成新主子，忠心效命于新主子不得怠慢轻忽。故而她事无巨细格外留神几分，所幸白沐莞待下宽厚随和并不为难侍女，碧珑也算是跟了位好主子。

主仆三人各怀心事，很快车马稳当当地停在宫门外，主仆三人依次走下马车。与此同时高瞻在前面引路，白沐莞和司马筠谦紧跟其后，至于侍女侍从皆无资格跟着去昭阳宫，只能站在拱门处恭候主子出来。

昭阳宫依然金碧辉煌，琉璃瓦顶熠熠生辉，每次踏入殿内的时候，白沐莞心中都自豪不已，因为她踏进了男人的地盘，冲破流言非议以女儿身为国为家效力建功。然而她这一切骄傲皆要归功于金銮宝座上君临天下的宇文昊天。

对着天子，高瞻自然是满面堆笑：“禀陛下，熘西王爷和小白将军来了。”

“传。”

此时殿内除去宇文昊天，还有分别立于两侧的宇文晔和上官丞相，另外工部侍郎萧森也在。白沐莞冷眼相看，看来这儿又有出好戏等着她目睹。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宇文昊天开口打断意欲行跪拜大礼的两人，浓眉紧皱，显然心情极糟。

谢了恩，司马筠谦试探性问：“臣见陛下面含忧色，可是浙州又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宇文昊天不耐烦亲自解释，向太子递去眼色，宇文晔自然要代为张口：“王爷倒是料事如神。朝廷下派救济的赈灾粮草到了苏州境内被猖狂匪盗洗劫而空，执掌苏州的戴郡守无能为力，据说已经在赴京请罪的途中。如此一来浙州等不到救济粮草，受灾的状况也愈发危急，百姓沿街乞讨饿死人数过百。各县当地大户还故意高价收买积压粮草，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引起暴动。”

江南地界鱼米之乡，鲜少有天灾人祸，百姓生活富足。浙州素来也是天玺朝最为富裕的几个郡县之一，灾情怎会恶化到有人沿街乞讨饿死数百人的地步？再者苏州境内向来治安良好，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伙人敢抢夺官粮？只怕背后真相并不那么简单。

白沐莞越听越气，同时也产生不少疑惑之处。司马筠谦低头沉吟片刻，忽地拱手慷慨陈词：“陛下，依照太子殿下所言，浙州灾情刻不容缓！臣承袭爵位近二十载却无所建树，着实愧对陛下隆恩，此番臣自请远赴浙州赈灾，同时为陛下查明胆敢洗劫朝廷救济粮的狂妄匪徒，定将他们绳之以法。”

宇文昊天目光凛冽，皮笑肉不笑，并无准奏的意思：“熘西王今日府中出了差池，这回你就不必替朕分忧了，朕打算让萧侍郎为钦差替朕前往浙州赈灾。”

司马筠谦忍不住腹诽，果真被那个该死的白沐莞说准，皇帝本不愿他去建功，所以拿明摆着的借口打发他也能堵住朝臣悠悠众口。心头再气闷懊恼，表面功夫还得做足：“臣多谢陛下体恤，不过内眷小事不足挂齿，国难当头臣既食君禄应以国事为重。”

“儿女出了这样的事怎能算小事？依朕看你还是留在京城同威远侯府商议定亲办喜事，将平宁郡主下嫁侯府吧。”皇帝这是将今日春熙楼发生的事摆在明面上讲，甚至已经帮司马筠谦做了决定。

司马筠谦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烫，彻底没了搁置的地方。将精心娇养大的女儿下嫁给那个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的姚谌，他心口不仅堵得慌还揪得疼。反之司马宁若是不嫁进威远侯府，只怕只能孤身老死，京城还有哪户体面人家肯娶一个身败名裂清白被毁的媳妇？究竟是谁敢算计他的女儿？思绪纷乱纠结，他侧目便和白沐莞隔空对视，透过少女正值青春年少的脸孔，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笃定今天司马宁被算计跟白沐莞脱不掉干系！

宇文昊天暂时没功夫敲打这个熘西王，转头看向恭立一旁的萧森，沉声发话：“萧爱卿，朕封你为钦差大臣赐随行兵马一千，即刻赶赴浙州灾区，务必在一月内稳定民心。若是想不出救灾之策或是见效甚微使灾情恶化，你这个钦差也就不必回京了。”

从京城赶赴江南浙州，钦差出巡自古声势浩大，又带着赈灾银两和粮草，少说也得半月才能抵达。皇帝只给一个月期限，可见这份苦差事难上加难，并非像熘西王所想的那般值得眼热。

萧森只觉得浑身发紧，尽管差事棘手也得苦思应对方法，先恭恭敬敬地应下，又转而说：“陛下，臣是文官，指挥救灾安顿百姓勉强可以，这领一千兵马的能耐恐怕没有。”

“所以朕召小白将军前来便是想命她与你同往浙州。”宇文昊天的神色放松了些许，龙目中忧愁散去，不无欣慰地对白沐莞说，“你父亲又打了胜仗，他宝刀未老意欲替朕荡平北陵国边界，重塑漠北防线。你是白展毅的女儿，朕也看好你的能耐。”

白展毅又立战功，为人子女者自然与有荣焉，只是战功越多威望越高便令多疑的帝王越发忌惮。一分为二看，她并不觉得是件多好的喜事。

思及此，白沐莞未露骄傲兴奋之色，相反一副低眉敛容谦卑模样：“父亲确是臣女的榜样，我朝将士能够无往不胜，更是因为陛下英明果决坐镇京城的缘故，您的福泽庇佑天玺朝疆土。”

宇文昊天悠悠点头，疑虑逐渐散去一些，冷不丁笑赞：“在东宫住久了，你的口齿更加伶俐。”

“父皇，儿臣有事要奏。”

宇文晔突如其来打断皇帝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