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深夜,无极殿内宾客散去,只留无极老人一人仍旧坐在大殿上。
四周一片沉寂,连殿内的烛火也被调到了最暗。
今晚这位百岁老人难得的多喝了几杯,此刻正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众弟子被吩咐不得随意打扰。
但门还是被推了开来,
月色很好,所以这个人还未踏进来,月光下他的影子已经延伸到了殿中央。
他转身合上门扉,徐徐走到无极老人身前不远处停下,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你来了。”少顷,老人鼾声停歇,眼睛尚未睁开,闭着眼问了一句。
“来了。”眼前人双手插袖,微微躬了躬身。
“你这次要留七日,现在就来找我是不是早了点。”老人依旧未睁眼看他。
“早或晚都一样,并没有区别。”来人淡淡道。
老人道:“说罢,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来人微微作揖道:“向您要一个人。”
老人终于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早已贵为国师的得意弟子道:“不给。”
李流溪苦笑道:“师父,别闹。”
“哼!”无极老人坐起身冷哼一声道:“养了快二十年,说带走就带走?”
李流溪道:“该走的总归留不住。”
无极老人斜眼盯着他问道:“就像二十年前的你一样?”
李流溪无语,二人沉默无言,大殿内一时又陷入沉寂之中。
虽然洪正院已被安排为各路宾客的栖息之所,但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不少人都已提前回去,留下的也不敢过于放肆,所以倒也不喧闹。
在仇白的授意下,陆渐的房间从百草庭又搬回了这里。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床头坐着湘月,唐昕站在床尾。
下午陆渐被抬回来的时候无极老人和李流溪便来看过,却都没说什么,只是让湘月正常治疗即可。
“昕妹子,你老实跟师姐说,当日师弟他来接你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湘月看着唐昕平静问道。
“他没告诉你么?”
湘月摇头道:“他什么都不肯说。”
“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唐昕淡淡道:“他要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你们一个个都瞒着我。”湘月叹息道:“自从师父得病之后,我们几人的话越来越少,三年前你去了笼中雀楼,这洪正院愈发比以前冷清,现在师弟他又——这次山门重开之后你们很快都要入世,哎,连不老峰都要没人了。”
“我不会走。”
湘月微笑道:“你不用安慰我,就算你自己不想走,清风师伯也会让你下山去历练。”
唐昕摇头道:“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湘月有些疑惑唐昕为何会如此肯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唐昕撂下一句话,又看了床上陆渐一眼,转身离去。
金傲铃到达不老峰山门前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想必是盛事之下人手不足的缘故,偌大的山门前竟连值夜的人都没有。
一袭黑裙的她站在黑夜之中竟有些茫然无措,
少顷,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脚尖一点,几个纵身之后直接翻墙而入。
自己应该是不老峰重开山门之后第一个溜进去的人,想到这一点,她竟有些小小的兴奋,标志性的笑脸又浮现在了脸上。
扮作迷路的宾客一番打听之后,金傲铃很快便找到了财神寨位于洪正院的落脚房间,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发现温红衣正等着她。
“大小姐,你来晚了。”温红衣起身洗了方毛巾递给她。
金傲铃接过来轻轻擦了擦额头和脸颊:“天黑了山路有些难走。”
温红衣收了毛巾,又递过去一杯茶,道:“事情有些变化,今日上午在无极殿前举行了比武,他也在其中。”
金傲铃已送到嘴边的杯子停顿了下:“怎么回事?”
温红衣将今日比武之事从头至尾向金傲铃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他不但动武了,还受了伤?”金傲铃放下杯子微微皱眉。
温红衣点头道:“没错,似乎伤的不轻,是被扶下去的。”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么,怎么还去比武呢。”金傲铃有些不解。
“那您还去吗?”温红衣问道。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的。”
“小姐。”温红衣道:“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金傲铃笑道:“问呗。”
“为何这么看重这位陆少侠?”
仿佛早已猜到温红衣的问题,金傲铃并没有显示出惊讶,但她依旧过了很久才开口回答。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金傲铃道:“你可还记得那天击浪崖上转瞬即逝的那道火光。”
“小姐说的是那道冲天而起又消失于天际的红色光芒?”
“没错。”金傲铃道:“其实那天慕容尊主请我前去击浪崖不是为了参加比赛的各路代表,也不是为了那笼中雀楼,她让我去就是为了等那道火光的出现。”
“属下越听越糊涂了。”
金傲铃一笑,道:“此事本就是个谜团,就算是慕容尊主也无法看清真相。”
“那这又与陆少侠有什么关系?”
金傲铃转了转手里的茶杯,道:“当时他被白天禽之力顶到了天上,而那道火光消失的方向正是当时他的所在。”
“啊——”温红衣道:“难道小姐怀疑——”
金傲铃点点头道:“我怀疑那道火光进入了他的体内。”
温红衣皱眉思忖了许久,道:“小姐那时在船上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金傲铃轻轻摇了摇头道:“那时他身受重伤,经脉脆弱不堪,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我只能用‘财神印’将他的经脉重新疏导,实在不敢妄用内力查探。后来他苏醒之后我怕他有所察觉便没有再试。”
“原来如此。”温红衣缓缓点头,继而又问道:“小姐可知道那道火光到底是什么?”
金傲铃道:“我不知道。”
“连小姐都不知道?”温红衣有些不可思议。
“我向慕容尊主问起过,但她却说现在告诉我还太早。”金傲铃道:“她只说此事与爹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有莫大干系,所以让我务必慎之又慎。”
“与老爷有关?”温红衣惊讶的张开了嘴。
金傲铃笑着点点头,道:“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今天的事情你切不可向其他人说起。”
“属下遵命!”温红衣恭声道:“那齐老那边......”
“这么晚了就不去打扰了,回头你替我说一声吧,代我谢谢他。”
“那小姐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
温红衣吃惊道:“这么急?”
金傲铃微笑道:“祁州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今天也是偷跑出来,手下人找不到我现在怕是正急得团团转,我明天一早就得走。”
“老爷离开之后寨中事务就落到了小姐头上,未免也太辛苦了些。”温红衣语气之中颇有埋怨。
“爹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做儿女的帮父母分担点是理所应当的。”金傲铃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道:“话又说回来,我并不觉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