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拓不知不觉就和陈家商队里的人混熟了，虽然他一直放不下防备心，但总算脸上有了笑意。李知梦舒了口气，想起之前刘拓那张臭脸，便甚是觉得先前自己自作主张找陈家的船下江东是个天大的好主意。

“‘千里江陵一日还’？好诗！好字！”

冯爷是陈家商队里的头，也是陈家沿江往西这一脉行商的大总管，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坚持着跟队远行。他身子骨很好，是个很健谈的老人。刘拓在船上这些日子里，和冯爷走得近，也许是和陈家做买卖文房四宝的生意有关，这些商人和刘拓想象中的不同，就算肚无点墨，也都多多少少沾了些许文气。

这天船队到了舒州靠岸修整，刘拓和李知梦跟着商队在客栈里歇下。冯爷坐在客栈大堂里自夸自卖自家的笔，将旁边的读书人都吸引了来。刘拓看着手痒，想起跟着陈家船队从江陵到此不过数日，就借用了一支笔写下了李白的诗。

“确是好诗。李太白之诗、李太白之才，几百年也难能见上几回。但这字啊，冯爷谬赞了。你们陈家这紫毫湖笔是好笔，腰部有力，写字就刚劲。在下不过是献丑罢了。”刘拓将笔放下，谦虚地说道。

听到自家笔被夸，冯爷十分受用，笑呵呵地说：“你们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字都好看得很。我们家的表少爷也是，年前还点了状元！他那一手字啊，才叫漂亮呢！他就一直在用咱家的笔。”

“状元？”刘拓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似在回忆。

“是啊，可不是？就是今年年初的恩科。我们表少爷胸怀大志，刚满周岁抓周的时候，他爹娘给他摆了一桌子的好东西，可你猜怎么着？嘿，他别的什么都不碰……”

“就唯独抓了笔是不是？”周围的看客跟着起哄道。

“对对对，可不就是这样！他抓的啊，就是这支他娘从娘家带去的紫竹小铁线！”冯爷抚掌大笑，脸上的折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周围的读书人一听，纷纷解囊，都挤上前来要买。

“那敢问老太公，你们家这位表少爷可是苏州‘何锦’的大公子何周则、讳方圆的啊？”

“对！对！就是他！”冯爷说道。

刘拓听着也恍然大悟，对上了这个人，他想起自己当时依了贾俨的请求把他划分去政事堂做了个给事中，只是朝堂上不见，便印象不深了。他勾了勾手把李知梦招来，低声问：“这个何周则现在在做什么？”

李知梦被刘拓问得云里雾里，说：“我一个不问政事的司天台的，我怎么能知道。”

刘拓不语，望向冯爷一支支交易出去的紫竹笔，仿佛若有所思。等买笔的人散去后，刘拓跟着冯爷一同上了二楼，他也想问冯爷要一支，而冯爷笑眯眯道：“李公子也想讨个彩头？”

“家慈一直希望我们哥俩儿能有个好前程，既是状元郎抓的笔，这个彩头当然是要沾一粘。”

李知梦跟在刘拓身后，也接道：“只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学无术，不如弟弟有学问。”

冯爷拂须道：“欸？李大公子何必妄自菲薄，看你这面相，将来也必是人中龙凤啊。”

李知梦笑了起来，按着刘拓的肩膀凑上前问道：“那冯老看看我弟弟这面相，又当如何呢？”

冯爷摇头晃脑，说：“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自打二位第一天上了我家船，我就注意到了。老头子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可是头一次见二公子这等面相的。只是——”

“只是？”李知梦追问道。

“只是二公子眼下这颗滴泪痣，只恐怕情路会十分坎坷啊。”冯爷说道。

刘拓不在乎地笑了笑，打断了二人看相算命的对话，再度向冯爷讨笔。而冯爷一拍脑门，显然是刚才说起兴，把这事儿给忘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递给刘拓，说：“说来也巧，就剩下这一支了。不过说来，我家表少爷当年抓周也并非只抓了一样。”

李知梦眼皮子跳了跳，忽然像是有了什么预感，便抓着冯爷追问。而刘拓接过笔，回手就从李知梦的荷包里拿出碎银要给钱。冯爷推辞不要，只说和李家的两位公子有缘，这支笔就权当是送了见面礼。

冯爷回想说：“表少爷他，当时是抓了三样东西——一支笔、一方印，还有一把刀。”

何方圆在常州碰上了都堂派出南下来解决流民问题的钦差，户部尚书孙奉。两人在知州府里坐，孙奉向常州知州传达了朝廷法令，便急忙要动身赶路去追那批南下的流民。何方圆送他到了城门，问他朝廷到底给出什么政策。孙奉回答道：“充军。现下兵力吃紧，征兵是第一要务，太后的意思是能征的都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