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缓缓穿过定安大街,万人空巷,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百姓们都想看看奉仪娘娘长什么样子。
倾颜安坐在轿辇上,六神无主地摸着貂儿的皮毛,目光涣散神色恍惚,大病初愈的面上泛起苍白绝望的笑。
数月前她还曾为他们的安定奔走,而今她端坐在凤辇上,他们争相探头目送奉仪娘娘进宫。
物是人非。
她的一生就这样被改写了,毫无准备。
路过迎客来,倾颜喊了“停轿”,当初,她便是在此与墨尊玦一同看着碧竹狼吞虎咽的。
外面跟着的曹得正赶忙上前,跪地行礼,谄媚道:
“娘娘有何吩咐?”
这个几日前站在她面前警告她“抗旨是抄家灭族的死罪”的太监,如今跪在她脚边称她为“娘娘”,倾颜觉得真是讽刺。
“我要进去坐坐。”
倾颜侧目示意,语气里有不容违背的坚决。
“是,娘娘稍作,奴才去安排。”
曹得正被貂儿呲牙吓得倒退一步弓着身退下,吆五喝六指挥侍卫将酒楼里的人清走。
倾颜嫌恶这太监狗仗人势的模样,喊了碧竹扶她下轿。
曹得正慌忙走上前,尖声惶恐道:
“娘娘如何能下轿?这些粗俗之人于娘娘贵体违和,待奴才将他们清走打扫干净娘娘坐着才舒心。”
知道这太监虽然可恶可是得罪不能,倾颜淡淡道:
“劳曹公公费心,只是坐坐,无需费神。”
找了当初那张桌子坐下,倾颜让碧竹萧遥屏退左右,一坐就是许久。
百姓见仪仗停在迎客来门前,好奇探头,可是带刀禁军拦在前面,只得小声地交头接耳:
“迎客来近来有什么新奇的菜式?”
“没听说过,赶明儿来瞧瞧。”
“奉仪娘娘怎么干坐着不点菜啊?”
“你瞎操什么心,皇宫里边什么没有,兴许娘娘只是走累了来歇歇脚……”
倾颜呆坐在空桌子前,碧竹三人守在三步开外,生人勿进。
倾颜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她想好好回忆和拂羽公子相识的场景,又想回忆和墨尊玦在江湖上四处奔波的日子,可是脑袋里空空的,她想不起来。
她怎么会和拂羽公子相识、和墨尊玦相知呢?
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她到底有没有在墨尊玦的生命里出现过?
若是没有,那数月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她倾心相爱的人又是谁?
若是有,那门外等着她的皇妃仪仗又是怎么出现的?
这真是一场华丽的梦啊……美得不真实。
墨尊玦现在如何了?
听到她进宫的消息是何反应?
会不会很难过?
她也很难过,真的。
倾颜抬手拂开肩膀的碎发,不经意摸到那朵怒放的曼珠沙华。
当年师父为她逼毒前为她作画,她要了这一朵曼珠沙华,师父其实很不情愿的,即使名字再好听,曼珠沙华也是长在忘川河边的地狱花。
倾颜那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提醒自己忘记前尘往事而已,而今深想,倾颜自嘲,她怎么没想曼珠沙华的传说了呢,难怪师父不想。
花妖曼珠,叶妖沙华,守侯了几千年彼岸花却不得相见,花开不见叶,见叶不开花,相爱不得厮守,她这不是诅咒自己么?
低头嘲弄地看着身上这身宫装。
一袭绛紫曳地望仙裙,花纹繁复光艳,白玉璎珞摇曳在腰间,裙摆绣着千叶海棠,贵不可言。
这就是如今的她,雪凉国的奉仪娘娘,与这迎客来格格不入。
倾颜素手拂过桌子的棱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大变,慌忙从凳子上跳起来,远远躲开那张桌子,像是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