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惊醒,满面泪痕。
手下意识的抚上颈项,质感粗糙,那被割裂的皮肤被人随意包扎好,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有细小的痛感如蛛网一般延展开来。
“是走马灯呵。”女孩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里仅有一张木板床,没有被子,躺在上面会很不舒服。光线透过被钉死的窗户透进来。
仿若虚幻。
唯有痛恒久真实。
她走出一汪死水般的记忆,屋内冷冽的空气好似滑腻的尾蛇游入肺里,透过窗户可以隐约看见壮阔的波澜,几只海鸟点水而过,翅羽沾染咸甜。
门开了,穿着黑色袍子,持着长刀的少年走进来,他戴着黑色的面罩掩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狭长的漆黑的眸子,皮肤好似东方的白瓷一般素白。
“希尔弗,你该向这位修女致歉。”又有一名少年跟着走进来,牧师装扮,颈项上却挂着逆十字的银像,“同为上帝麾下的传教者,这是应有的礼节。”
被称作希尔弗的少年不满的看了看他,不发一言,眸光冷冽如刀。女孩疑惑的问牧师:“阁下,请问发生了什么?我不是上了船么?怎么会受伤呢?”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她该是上了船的。是的,上了船——那是一艘古船了,是旧纪元留存的唯一一艘了,“我们有足够的财富,但我们不再造船——一切超出生活需求的事物皆会导致欲念,心中留存我神的话语,旧物即新物。”这是课本上的话,每一位信仰者都耳熟能详。二十岁以下双数日生的孩子都要登上那艘船。这计划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的一一船出发时人满为患,船归来时只有掌舵者在其上。按照主教们所说的,他们被神选择了,因为他们的虔诚,他们追寻了神的脚步,成为了随神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大海深处的幸运儿,她——和其他几百名信仰者,一同登上了船。这该是通往天国的航路。
“黛阿法尔修女?对么?我替这家伙向你表示由衷的歉意——别那样看着我,还不是你这家伙太冲动才导致如此后果。黛阿法尔修女——我可以称你黛么?黛你那晚是否去了底层的船舱?”
女孩点点头,望着这个笑容浸着阳光的年轻牧师:“嗯。因为听见底部有声音,就想要下去看一看。因为据说船上只有信仰者和掌舵者,所以对船舱里有什么很好奇,是我惹了什么麻烦么?”她微微垂下头,扮出一副稚弱的样子来。
“不是的。”牧师勾起嘴角,眸子澄澈,好似深却见底的清潭,响起蛙声一片。“也是我疏忽了。该道歉的是他——那家伙,他听到声音以为是入侵的逆命者——毕竟已经到了就寝的时间,于是就...不过幸好被人及时制止,没有留下致命伤。”
女孩下意识抚上颈项上的纱布,牧师拽了拽少年的袍角示意他道歉,他将自己的袍角从牧师的手里扯出来,冷烟似的双眉微微皱起。
“我没事的,不需要...希尔弗先生的道歉。请问阁下,这是第几日了?”
“第二日的午后。”
“那么打扰了,我先回去了。”狭小局促的房间使她略有些不安和焦躁,女孩起身向牧师鞠躬:“再见,阁下。愿神与你同在。”
“再见,黛。”他并未加上信徒们惯用的后缀,“希尔弗,你送一送她吧。”
希尔弗不耐的点了点头,将长刀放入袖子,转身便走,女孩朝牧师点了点头,跟上了前方袍浪翻滚的黑色海洋。
希尔弗极绅士的打开门,却直接将女孩推了进去,她圆润的膝盖碰在地板上。黛扶着墙站起身,挑了挑眉:“希尔弗先生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希尔弗的眸子里涌起一丝局促的笑意:“并没有,只是可怜你而已。”黛第一次听到他开口,像是柔滑的黑色天鹅绒上放置的竖琴奏响的第一个弦音,极悦耳的,从寂静之中游离而过,却令人毛骨悚然。
“可怜我?可怜我被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一刀么?”她也换上一种讥嘲的语气,望着眼前的人,展露所拥有的刻薄和讽刺:“暴躁的矮子。”
希尔弗并不想她预料的那样恼羞成怒或继续出言讥嘲,毫无血色的唇轻启:“你知道...上一个如此说的人...”黛感到如芒在背,用力关上门,木制的门板重重的磕在希尔弗头上。
她有些担忧的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双手立刻拽住她的衣领,用力将她拽出房间摔在地面上,狭薄的长刀横在她颈前,割裂了粗糙的纱布,有血珠从再次被割开的伤口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