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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里。
苏锦麟与苏淮南父子二人谈心,相互约定之后,苏锦麟倒也不婆婆妈妈,既然决定了,就想着尽早启程。
回到镇剑居,连夜收拾家当,把他的珍宝,一一收入乾坤袋。
一根木簪子。
一本写满世间真正文字的古籍《春秋泽被》。
一本泛黄老旧的拳谱《霸王卸甲》。
一支羊毫小笔,一方雕刻有猛虎下山造型的砚台。
堆积成小山的灵丹妙药,金银细软,换洗衣物,以及数幅堪舆图。
苏淮南特意留在乾坤袋中的一个紫檀木匣子。
还有一封陈年家书。
归纳整理完,满满当当,他是真准备出远门过日子了,细水长流,有备无患。
出了院门,他登上观瀑阁和宋玺道别。
宋玺已经穿上了烛龙的红鳞袍,举目望向窗外的皎月,轻声教诲道。
“麟儿,这龙鳞仙袍,我就当是你的孝心,我收下了。”
“祝符乃是以武道真气做引的虚画,杀力有限,真正的大符箓仍然需倚仗黄纸和笔力,从今往后,切莫消怠练字,切莫妄自菲薄。”
“走吧,去和这个世界谈谈,去帮卢前辈了结千年的心愿。”
语毕,宋玺就如俗世里的迟暮老人般,闭目养神,沉默不语。
苏锦麟对着宋玺的背影,三叩九拜,合上阁门,缓缓下楼。
剑庄很大,亭台殿堂应有尽有,少年长吁一口气,漫步剑庄,走遍角角落落,赏尽庭院风光。
他在认真的告别,和从前那个俗世天下里的自己告别。
最后,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剑庄后门悄悄离开了,没有再见苏淮南,没有来一场哭哭啼啼的父子情深。
犹如曾经年少,乔装打扮,偷偷下山玩耍时,一模一样。
只不过,经此去年,不问归期。
少年愈行愈远,待行至山脚时,凭借着初入凝露境的敏锐感知,他发觉有一双冷森森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气势凌人。
猛然回首,余音身后负剑,腰间挎刀,双手环胸,面无表情。
红袍男童江滚滚冲着少年做了个鬼脸。
苏锦麟心虚,率先开口问道;“余姑娘这是?”
余音手心抵着刀柄,随意答道;“你接下来北上,必定会途径不周山,我要在那里乘着飞蛟上星河,一路南归回家乡,在此之前,既然顺路,就搭个伴吧。”
余音冷笑道;“呵呵,我们之间的事,还没完,来日方长。”
苏锦麟;“……”
于是少年少女结伴而行。
苏锦麟本就想着离去前,去浩然书院,和齐先生认认真真的告别。
他还想知道,颜如玉既然是《春秋泽被》中晋升的神灵,若他把《春秋泽被》带走了,那颜如玉会不会如同没了“府邸”,没了栖息之地,会折损修为道心。
若是如此,他会归还古籍,绝无二话。
与此同时,齐仲春笑容可掬,一一回礼,将少年三人领进学塾后院。
他思量片刻,先将苏锦麟带给颜如玉,商议一路北上要带着暂时还阳的江初雪,齐心协力,携手并肩。
然后单独唤来余音,两人又走至学舍内交谈。
齐仲春柔声道;“剑宗余音,终有一天,你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剑仙娘娘对你的期望很高,甚至比我对苏锦麟的期望还要高。”
若是别人这么夸余音,她根本无动于衷,因为从小到大,她听过诸如此类的夸赞已经太多太多了,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
可齐先生字字珠玑,皆蕴含“规矩”。
余音不敢怠慢,如江湖中人般当即拱手作礼,郑重其事道;“余音生而为战,自当竭尽所能,斩妖除魔,不负师父不负苍生!”
齐仲春轻笑着摇了摇头,呢喃道;“好一个巾帼志天下,可是……”
他欲言又止,最后沉默不语。
“余音,你其实和苏锦麟一样,都是应运而生,你们各自肩上都担着沉甸甸的责任,你呢,从小就被锦鲤上神收为亲传弟子,你天赋异禀,天性凉薄,是大将之材。”
“经过长年累月的实战厮杀,你的修为不仅凝实而且精深,不是一般同境剑修可以相提并论的。”
他叹气道;“而小锦麟呢,因为苏先生和锦鲤上神不想他过早的展露锋芒,或者说是为了遮蔽天机,所以干脆利落的打碎了他的‘官门’,然后将他雪藏于俗世,平平安安的成长。”
“小玉交付给他的拳谱《霸王卸甲》,是一本杀力不可估量的古拳法,是那位称圣之前,最后流传于世的孤本,无与伦比。”
“苏锦麟远远不够水平去参悟其中的拳法真意,好在他身体底子扎实,才能不断练习拳式积攒拳势,甚至是融会一点点的拳意。”
说到此处,齐仲春顿了顿,苦笑道;“别看他一旬光景连破两境,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是架子,毕竟辟谷境,凝露境,都在讲究一个‘养’字,他没有任何捉对厮杀的经验,没有真正的出拳杀敌。”
余音心思缜密,听出了话中有话。
齐仲春认真说道;“余姑娘,他这一路北上,与你去往不周山,终有同行之时,在他生死自负之前,还劳烦……”
清秀儒士轻挥大袖,对着白衣少女躬身作揖,义正言辞道;“授其以渔!”
余音心生动容,轻轻颔首,“齐先生放心,家师与师丈皆有此意,同行路上,余音自会传授他一些生死之中参悟出来的厮杀心境。”
话音刚落,她第一次施了儒家礼节,作揖回敬道;“苏锦麟能得先生这般明师青睐,三生有幸。”
齐仲春笑着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良久,他望着少女,赠出一句金玉良言。
“常言道,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殊不知,参天大树,何曾惧风雪?”
余音顿时如醍醐灌顶,她那日因为自负,而被紫衣男童轻描淡写碾压所积尘许久的道心,忽然散去阴霾,晴空万里。
她放下一切惊艳天才的傲慢姿态,心悦诚服,恭恭敬敬道;“先生通明大义!”
齐仲春坦然自若,轻轻回礼。
后院木廊长椅处,颜如玉坐在中央,左边苏锦麟,右边江初雪。
她牵着两人的手,往中间合拢交搭,笑面如。
左看苏锦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很满意。
右看江初雪,巧笑盼兮,螓首蛾眉,更是合心意。
她苦口婆心道;“小锦麟啊,我把初雪妹妹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顾她,好好待她。”
颜如玉虽说身穿夫子装束,眉宇之间英气十足,可依然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胚子。
她此刻有些娇滴滴的媚笑,真真是风情万种。
苏锦麟挑了挑眉,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抱怨道;“神仙姐姐,我这一路北上,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带个弱风扶柳的江妹妹,我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