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凡间有个孩子,唤做长彦。他六岁半时由于贪玩,惹了邻居家的狗子,被咬了,邻家穷苦,很怕我们会追究他们的过失,欲杀了那狗子,换些银子来求罪。可当时长彦在塌上,顶着微颤的身子,求着我舍些银子救那狗子。”
我又道。
“当时他的话,我至今都记得真切,狗咬了人,若人去咬狗,那同狗有何区别,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它,方是了结。虽没有那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却也不愿走那咬回去狗子。”
他顿了顿,似感悟了什么的模样,沉默了片刻,又道。
“你这…这儿子,倒是个好…孩子。”
看着他着破烂不堪模样,不自觉地问道。
“为何这般挣扎。”
他静默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如今,离死亡仅仅一步之遥,为何这般挣扎,说出盘古天书的下落,就能活下去,活着,不好么?”
他躲闪着目光,不敢瞧我。
“是苏浅宁罢。”
一听这名字,他眼前一亮。
“其实即使你不说,少武帝怕是亦猜着了,盘古天书定是在苏浅宁身上,你能活这许些日子,仅是为了从你口中叹得她的下落罢了。”
“你猜到了?”他问道。
时缘未至,她一介凡人,要出归墟本是极为困难,可少武帝将整个归墟寻了个底朝天却也枉然。
此般瞧来,她倒不是个简单的凡人,或者她并不是什么凡人。
不由得行了几步,思虑着。苏浅宁,为何这个名字这般熟悉。
若说她不是凡人,可来归墟这些日子,我也瞧不出她有丝毫灵力,可究竟是怎般出归墟做至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呢?
既然能出去,那为何又会独留孙如是在归墟?
孙如是连死都不愿供出她,可见他们的情谊深重,那苏浅宁自是没有丢下他的道理,又或者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亦只能离开一个,故而苏浅宁丢下孙如是。
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孙如是对苏浅宁有什么特别的情谊,故而之前不惜嫁祸我,甚至杀了我亦要隐瞒。
欲离开归墟必然会牵扯到归墟的结界,或许我撞殿那日苏浅宁并未离去,只是孙如是设计,吸引了所有的注意,以便苏浅宁做什么离开。
自由出入归墟除了君字辈以上的神,那便只有依仗长彦用过的那凌越之阵。
那阵法源自南岳圣帝,能使出的便只有长彦跟大师姐,他们自是不会助她,那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们的弟子。
南岳圣帝的弟子素来仁善,苏浅宁携盘古天书出归墟这般大的阵仗,他们自不会帮。长彦年纪小,虽仙骨清奇,却也未曾收过徒儿。
那能做此事的便只有玄女的徒弟—上元仙君。
“竟是上元仙君。”
“你竟都猜到了?”他有些惊异。
“此番即便是你招了,怕亦逃不过一死,为一个利用你,抛弃的你女子平白丢了性命,倒亦算的痴情。”
他略微有些寒意。
“怎了,可是惧了?”
“你…你莫要…挑拨我与她的关系。”
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银子,这个男人虽是可恨至极,倒亦算个可怜人。
“你待她倒是尽心竭力。”拂了拂袖,道:“孙如是,今天你经历的,都是咎由自取,半点不怨人,眼下,我亦算得发现了你的秘密。”
“你欲做甚么,休…休得伤害浅宁。”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若你老老实实地答了,我便当做什么都未猜到。”
“你…你说。”
“受了这般多的苦难,你可还信苏浅宁同你一般,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我问道。
他犹豫了片刻,道:“信。”
他瘫在草塌上,不愿再见我,背了身去。
曾经风华之人,如今竟这般消瘦不堪,仙狱的折磨,一点一点的消磨着他的骄傲。可怜他却还坚信着那苏浅宁,一个人誓死不招。
出了仙狱,心间难免感慨。今日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般无奈,爱的,怨的,无可奈何。
,凡人总是羡慕神,可是神呢?凡人的无奈大多总有那么一条路子,可是神的,确是生生世世的。
路过伊澜殿,殿外两旁仙娥翻着仙壤。瞧我来了,便行礼道。
“姑娘。”
“这是…?”
“姑娘有所不知,大殿下觉着君上日日忙碌,怕伤了身子,便差我们将两侧的华树换成兰香树。”
他倒是算个孝顺的儿子,不禁想起了二十五载前,长戈出商,我追了过去的情景。
山间的香兰树缓缓地开着。
“夫君,夫君。”
“丫头,你怎来了?”长戈惑道。
“此去京都,路途遥遥,我委实放不下心,便收拾了包袱同你一起走。”
“哈?”
“我思虑过了,虽说小别胜新婚,可我们还未成亲,你这般一走便是半年多,万一路上遇上个什么卖身葬父的女子,又或者…”
“丫头。”他深吸了口气。“眼下此处也没旁人,那我便不饶弯子了。”
“嗯,夫君请说,妾身听着。”
“我对你,委实没什么心思,你好歹是个妖仙,应遵循天道,好好修炼,早日得道。”他劝道。
“嗯,我亦觉得夫君说得甚是道理。”
他欣慰的点点头,便转身欲离去,我却也跟着。他一瞧我还跟着,便又道。
“你这是?”
“夫字天出头,夫君便是我的天,我欲得道,那便得从我的天。”
“你莫跟着我了,再这般没完没了,我可是要生气了。”
那时的我还初入凡间,体会不着他的那种心境,便学着戏本子那些柔弱的姑娘,一下坐地上,伤心地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