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些年来,唯有她一人苦苦挣扎在过往的回忆之中,执迷沉沦,执迷不悟!原来这些年来,每一个她万分抗拒夏侯衍靠近的夜里,轲倪都在左拥右抱地、与万千佳丽生儿育女!原来这些年来,只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轲倪还在天底下的某个角落里,守候着她,等待着她,思念着她!
轲倪或许并没有错……
或许错的从只有她……
是她让轲倪尝到了有人陪伴的情爱滋味……情爱是一杯蚀骨的毒药,一旦尝过,便不能忘……如此一来,轲倪如何能耐得住寂寞?她早该知道,她不该奢求……然而……这些年来,她的思念,她的纠结,她的坚持,又到底算是什么?!
趁着黛染失魂落魄之际。
轲倪拂开黛染紧扯的手,残酷地对五界说:“砍。”
“不要!”黛染再度激动地欲要拉住轲倪,却被两名萨兵拉到几步开外……黛染唯能涕泪纵横地对轲倪说:“无论你是否还爱着我!静芙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虎毒不食子!求求你放了静芙!求求你将静芙还给我!”
轲倪极为冷清地看向黛染。
轲倪曾经独居紫瑶宫多年,一本经书,一个人,一把古琴,一杯酒……那般寂寞修行的日日夜夜,虽不曾让轲倪成为慈悲为怀之人,却让轲倪成为了寡情淡薄之人……或许说到底,轲倪确实是爱着黛染的。但轲倪爱的只有黛染,并不包括黛染的女儿静芙,尽管静芙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女儿。
五界不敢轻举妄动。
轲倪却再对五界说:“砍。”
五界嗜血的眼眸忽而闪过惊悚的光,眼见五界就要砍下静芙的又一根手指……突然,夏侯衍大喝一声:“住手!”五界稍稍停下匕首,戏谑地抬目看向夏侯衍。夏侯衍却只遥遥怒目轲倪,压抑着怒气,低沉着声音,深沉地对轲倪说:“放了静芙!”
轲倪极冷地提了提嘴角,“本上师说过,只要你自行了断,本上师自会放了那丫头。”
夏侯衍说:“若本王身死,你又如何保证你会放过静芙?”
轲倪却说:“本上师贵为萨释上师,自然不会轻易食言。并且,眼下,你除却相信本上师之外,别无他选。”
夏侯钰激动地拉住夏侯衍,愤怒地对夏侯衍说:“难道王兄没有听到黛染刚才说什么吗!?静芙根本就不是王兄的亲生骨肉!如此一来,王兄怎么可以用自身的性命换取静芙的性命!”
夏侯衍却对夏侯钰说:“无论静芙是否本王的亲生骨肉,本王对静芙的宠爱从来不假。钰,若本王身死,以后这大乾江山便要靠你一力支撑。答应本王,你一定要做一位明君!”
夏侯钰慌乱地摇头道:“王兄,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说时迟,那时快。
夏侯衍猛然一手推开夏侯钰,一手快速地将手握的长剑,插进了自身的小腹之中。
一时之间!
鲜血崩流!
“不要!”黛染凄厉地尖叫着,奋力挣脱那两名萨兵的制爪,大步跑向虚弱倒地的夏侯衍……黛染慌乱地跪在夏侯衍的身旁,看着夏侯衍的惨状……除却手足无措与惶恐无主之外,黛染根本不知道她还能为夏侯衍做些什么!
因为,夏侯衍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有任何余地!
那把锋利的长剑,狠狠地插进了夏侯衍的小腹,狠狠地穿透了夏侯衍的脊骨!从夏侯衍背后露出的那一截泛着寒光的刀锋之上,更是染满了浓稠骇人的鲜血……汩汩鲜血,不断地顺着夏侯衍背后的刀锋,奔流直下。
人世间最酸楚的眼泪,瞬间哽满了黛染的喉咙。黛染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才勉强哽咽着对夏侯衍挤出一声:“你怎么那么傻!你明明知道……”
“若静芙当真是本王的女儿,那该多好……”夏侯衍试图对黛染一笑……一股黑血,随之涌出,直将夏侯衍那身银白锦衣染成了绝望的黑红……夏侯衍吃力地举起颤抖的手,温柔地轻抚着黛染的脸庞,“夫人曾说……欲再给本王生孩儿。本王记住了……今生无缘,唯望来生……能与夫人再续前缘……”
“夏侯衍……对不起……”黛染早已泣不成声……黛染那悲恸的眼泪,滴滴落在地面之上,与夏侯衍骇人的鲜血混淆着,绽放出天地间最悲恸的后悔之花……如果上苍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上苍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黛染只感到心痛得得无法呼吸!
“本王从未怪过夫人……”夏侯衍深邃的眼眸吃力地直视着黛染,夏侯衍的眼眸里,唯有爱,没有恨……哪怕只是一丝丝的恨,都没有。
“夏侯衍……你怎么那么傻……”黛染失声痛哭着,正欲抬手紧握夏侯衍抚摸她脸庞的手……然而,夏侯衍的手却突如断线般……永远地垂了下来,永远地与黛染失之交臂!“不要!”黛染疯狂地摇晃夏侯衍,疯狂地冲夏侯衍尖叫大喊:“夏侯衍!你醒醒!你醒醒!夏侯衍!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黛染几近疯癫地悲恸痛哭!
黛染几近疯癫地仰天尖叫!
黛染几近疯癫地仰天长啸!
黛染那几近疯癫的滚烫眼泪,一行又一行、一股又一股地滴落在夏侯衍渐变冰冷的脸上……夏侯衍真的死了……夏侯衍竟真的死了……黛染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
她不久之前不是才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了夏侯衍,为离寒等人报仇的吗?如今……为何夏侯衍当真死了,她的心却会如此地痛?为何夏侯衍当真死了,她竟恨不得能与夏侯衍一同死去?
黛染紧紧地抱着夏侯衍的尸身,拼命欲将夏侯衍点滴流逝的温度,囚禁怀中……眼泪仿佛永远无法干竭,她却早已哭得声嘶力竭。
泪眼恍惚之间。
她仿佛看见那日封陵城内,那漫天飞扬的杨花飞絮;她仿佛看见,杏苑荷塘之上的闪闪星光在影影倬倬;她仿佛看见,慈恩殿花园内那满园的紫花扶桑海棠,在随风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