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多月不踏足杏苑,不是正合你意吗?”夏侯衍冷笑一声,嗓音低沉,语调平稳,却又有着不易察觉的赌气之意。
四月流光,在旁人眼里,或许只在弹指一挥间。
然而谁又能知,夏侯衍是如何努力克制自身,才能控制自身四月不曾踏足杏苑探看黛染与黛染腹中的孩儿的……毕竟错不在他!作为顶天立地的一国之君,作为自尊心极强的男子汉,夏侯衍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身段与原则,主动向黛染妥协的!就算思念噬心,就算思念如焚,夏侯衍都只能选择愿忍痛承受!
今夜,黛染总算主动寻上肃穆殿来,主动妥协求和来了……然而,那夜在钰亲王府看到的一切,始终横在夏侯衍的心间。那夜在钰亲王府所受的那个巴掌,始终烙在夏侯衍的脸上。
黛染眉目紧皱地注视着夏侯衍的侧颜,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还在为我‘不小心’打了你一巴掌而生气吧?想你堂堂八尺男儿,居然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四月?难道你竟不感到惭愧?”
“小事?”夏侯衍终是移目瞥了黛染一眼,恐怖的一眼,“你知道动手打本王是何等大罪吗?你知道出言冲撞本王是何等罪过吗?你知道……”夏侯衍忽然停顿,“就算本王为此将你凌迟分尸,亦不为过。至于惭愧?”夏侯衍再度别过眼去,幽幽说道:“到底谁该感到惭愧?心知肚明。”
“当然心知肚明了!因为该感到惭愧的人正是你!”似乎在夏侯衍的面前,黛染从来都是这般蛮横无理的。黛染一脸委屈地撇了撇嘴,嘟嘟囔囔:“你竟然在柔弱无辜的孕妇面前说出‘凌迟分尸’这般惊悚血腥的词句,难道不该感到惭愧吗?你四月光景对怀着你孩儿的夫人不闻不问,甚至任其自生自灭,难道不该感到惭愧吗?你为了一点小事,对我生气四月,如此小气,难道不该感到惭愧吗?”
“四月不见,夫人当真又伶牙俐齿了许多!”夏侯衍讥讽地说着,语气极为不悦。
黛染却猛然发觉,夏侯衍终于不再直称黛染为“你”,而是再度称呼黛染为“夫人”!这样看来,夏侯衍憋了四月的气,总算是稍微消退一点了!
想到这里,黛染不禁扬起嘴角,甜甜一笑……
心脏,猛然停跳一拍。
嘴角的笑,骤然僵掉!
夏侯衍生气与否,与她何干!?她何须因为夏侯衍不再那么生气而露出真心的笑容?!黛染不住地在心间斥责自身,黛染不住地在心间对自身重申——她不过是为了为报仇争取更好的条件,所以才会主动寻上肃穆殿来,主动向夏侯衍示好的!
其他的……
不许想!
不许笑!
起码……不许真心地笑!
黛染立即将僵在嘴角的笑容掐掉。
转念一想……
她方才露出的笑,根本就不是真情实意的笑!她不过是做戏罢了!想夏侯衍聪明如斯,虚情假意必然无法将其蒙蔽,所以她才会演技极好地露出看似真情实意的笑容罢了!一切不过都是演戏罢了!想到这里,黛染终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她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差点都要将她自身骗倒了!
夏侯衍方才说了什么?
黛染猛力一想,随即回道:“最得你宠爱的那位慕容夫人,总是挖空心思地,无所不用其极地,钻尽一切空子地想要与我耍嘴皮子!如此这般,我哪能不变得伶牙俐齿?如此下去,我甚至要变成铁齿铜牙了!”黛染喃喃埋怨着,不觉竟有点撒娇的意味。
“听说这四月光景,夫人总是躲在杏苑之内,轻易不见人。如此算来,慕容泠才见过夫人几次?便能让夫人变得这般伶牙俐齿?”夏侯衍不无讽刺。
“大王竟然知道,本夫人在这四月之间见过慕容夫人几次?”黛染不自觉地笑了笑,语带嘲弄地调笑道:“看来大王对本夫人的行踪还是很了如指掌的嘛!但大王不是在生本夫人的气吗?既然如此,为何大王还会那般留意本夫人的行踪?”
“本王留意的,是本王的孩儿。”夏侯衍淡漠地说着,却不难听出其中有嘴硬的嫌疑。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免得你又再为一点小事而生气……”
“夫人当真认为,那夜发生的事情,只是小事?”夏侯衍的嗓音突然低沉得吓人。
“当然是小事了!”黛染坚定不移地瞪着夏侯衍,不住地点头,“我可是一名孕妇啊!孕妇的脾气本来就反复无常些!况且……那夜……我也不是存心要打你的!幸亏我手劲不大,我那小小的一巴掌于你而言,顶多就像是被蚊子订了一下而已嘛!此等小事,你便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黛染心底何尝不明白,那夜在钰亲王府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若夏侯衍当真要追究,甚至桩桩件件都是不可饶恕的大事!
无缘无故……就算是有缘有故,只要是动手掌掴一国之君,都是杀头大罪。身为大乾国的夫人,她飞奔着要投进另外一名男子的怀中,心心念念地想要与另外一名男子双宿双栖,更是凌迟大罪……当然,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知道夏侯衍是否看到了那一幕……若夏侯衍当真看到了那一幕……那她就更加罪该万死了!
“本王想起……”夏侯衍忽而垂目注视黛染,黛染当即吓得屏住呼吸……夏侯衍想起了什么?难道夏侯衍想起了那夜看到她与轲倪……看着黛染额角浑然落下的一滴汗珠,夏侯衍扯着一边嘴角,极为缓慢地说:“本王想起来……皇后怀孕三次,可从未敢忤逆本王一次,更不用说掌掴本王。”
“呵呵……”黛染心悸难平地干咳了两声,原来夏侯衍说的是这个……黛染不自然地赔笑道:“我的脾气本来就一般,不若皇后知书达理。”
“哦?”夏侯衍挑了挑眉,“没想到夫人竟如此自谦。”
黛染眉头一皱。
看来夏侯衍当真不是那么好哄的……看来她要想个法子才行……黛染支撑着沉重的身躯,起坐床上……才刚起坐床上,黛染便发现她与夏侯衍之间的距离因为她的起坐,而徒然拉近了许多许多!
黛染为她与夏侯衍之间,过于亲近的距离而心感不安。
重新躺下似有不妥,挪后一点以拉远二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也不对……毕竟是她理亏在先,毕竟是她要哄回夏侯衍……若她再因一点小事而惹怒夏侯衍,那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都功亏一篑了吗?
权衡之下,黛染只能勉强撑着坐在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