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弥漫在冬日的光秃枝头,似是单薄的轻纱幔帐般,淡漠,朦胧,飘摇……因为正在融雪,枯黄的草地湿漉漉的,不能成坐。黛染只得拉着夏侯芷的手,与夏侯芷一同站立在湿漉漉的枯草之上。
一如过往,黛染笑着对夏侯芷说:“阿芷,早啊!”
与往不同,夏侯芷略带羞涩地低下头,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阿染……早……”
黛染自是察觉到夏侯芷的与往不同,黛染因而小心翼翼地问夏侯芷:“阿芷为何多日不来杏苑?阿芷可是还在为那日中心花园发生的事情而生阿染的气?”
“不是!”夏侯芷猛然抬目,摇头否认。
“真的不是吗?”黛染再三确认:“阿芷真的不是在生阿染的气吗?”
“阿芷,真的,不生,阿染的,气。”夏侯芷一字一句地说着……这句话,大概是夏侯芷这几年以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了。
“不是便好!”黛染顿觉松了一口气,笑着拉起夏侯芷的手,“外面风冷,阿芷随我到小厅坐下品茗吧?”
“不……”夏侯芷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黛染小心翼翼地问。
“阿染……”夏侯芷突然迟疑着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黛染仍是平坦的小腹,“阿染……孩儿……”
“嗯!”黛染伸手拉住夏侯芷的手,将夏侯芷的手放置在她的小腹之上,笑着点头道:“阿染很快就要生孩儿了。阿芷会喜欢阿染的孩儿吗?”
“阿芷喜欢!”夏侯芷注视着黛染的小腹,难掩欣喜地不住点头。
“喜欢便好。”黛染笑着,喃喃低语。
黛染自私地希望腹中的孩儿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爱,就算不能得到所有人的喜爱,黛染希望她腹中的孩儿起码能够得到她喜欢的人的喜爱,她喜欢的人有:上官沫,夏侯芷,素馨,或许将来还能再相见的凌霄,离落,婳蓉,离恋,施蓉,离梵,她最最深爱的轲倪,还有……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黛染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阿染……”夏侯芷轻轻低唤黛染,怯生生地说:“阿芷想送……给你。”
“哦?”黛染笑着问:“阿芷要送什么给我?”
“这个……”夏侯芷从袖间抽出一张细致折叠了好几折的宣纸,递给黛染。
“这是一幅画吗?”黛染笑着问。
“嗯。”夏侯芷点头。
“太好了!阿染最喜欢阿芷的画了!”黛染接过画,柔声问道:“我现在能打开一看吗?”
夏侯芷迟疑着点了点头,眼眸闪过羞涩,脸颊无由绯红……夏侯芷本欲平静对待,最终却还是禁不住羞涩,转身低头,疾步离开……黛染见状,赶紧走前两步,向夏侯芷的背影叫唤:“阿芷!你要去哪里?”
夏侯芷却低着头,急急走,不回应,不回头。
黛染眉头轻蹙地,失笑地摇了摇头,随她去。
翻开宣纸,一折,两折,三折,终于摊平……看着宣纸上那用极度抽象的线条勾勒出的成年男子,黛染难掩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幅画,分明就是那日夏侯芷在中心花园内画的那幅画。而这幅画上的男子,极有可能就是夏侯芷的心上人!
夏侯芷为何要将这幅画送给黛染?
黛染疑惑地皱紧了眉……突然一下,黛染顿悟:阿芷之所以会将这幅画送给她,是因为阿芷不想对她有所隐瞒。
因为夏侯芷认为知己之间是不应该有秘密的,所以夏侯芷在善文苑内独自犹豫踌躇了好几日,最终才下定决心要将心中最大的秘密告诉黛染……纵使夏侯芷的这幅画过于抽象,以至于就连黛染亦无法看出画中男子到底是谁,但夏侯芷对黛染终究是毫无保留地坦白的。
而黛染呢?
黛染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口气,化作寒风中最压抑的浓雾。
那日之后,夏侯芷一如过往地常到杏苑里来。只因天气实在太冷,杏苑后院不能久坐。夏侯芷便在杏苑小厅内靠窗而坐,微微吹着寒风,默默看着窗外,静静执笔作画。黛染则静坐于炙热的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静看夏侯芷作画……无论是黛染抑或是夏侯芷,她们都不曾再提起那幅画上的男子,仿佛那幅画与那幅画上的男子从未出现。
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按道理,黛染腹中的孩儿已经四个多月。四个多月,是该看到肚子凸起了。但因为黛染一直服用龚太医的“安胎药”,所以黛染的小腹仍如寻常两个多月的身孕一般平坦。正因如此,黛染夜夜睡在夏侯衍的身侧,才不至于太过提心吊胆。
这一个多月,素馨都不曾来过杏苑。
听龚太医说,素馨的风寒虽然已见好转,但由于天气实在太过寒冷,素馨的风寒时有反复,因而素馨仍要在梅芳苑之内静心休养。
黛染多番欲前往梅芳苑探望素馨,却都被左右的人拦了下来。众人唯恐黛染会被素馨传染上风寒,众人唯恐若黛染感染风寒会进而累及腹中的孩儿。众人所言不无道理,但黛染实在是思念素馨,担心素馨,欲亲眼一看素馨到底情况如何。
而且。
黛染现在实在需要素馨日日在身侧,耳提面命,醍醐灌顶。
黛染现在实在需要素馨不断地重复地告诉她,夏侯衍有多么多么的卑鄙无耻,多么多么的凶残嗜血,多么多么的与她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夫人为何还不睡?”夏侯衍突然从身后环抱黛染,在黛染的耳畔喃喃低声问道。
“我早就睡着了……”黛染暗自咬了咬舌头……若她突然死了,那她一定是笨死的!
“若夫人早就睡着了,那便是本王吵醒夫人了?”夏侯衍不无讥讽地说。
“你知道你吵便好!”黛染咬牙道:“龚太医说我要多加歇息的!你夜夜三更半夜地才从肃穆殿来杏苑,我有哪次不被你吵醒的?长此下去,我如何能够好好歇息?所以,为了我腹中的孩儿着想,从明夜开始,麻烦你就不要再来杏苑了!”
“听夫人的话语,更像是埋怨本王每夜来得太晚。”夏侯衍故意曲解黛染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