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锦绣河山,谁来掌管?”清歌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笑意。
“那……”司马煜沉思片刻,答道,“那便让谷儿早些继位,朕自己去找你。如此便不负天下不负你。”
清歌垂眸抿嘴一笑:“现在知道谷儿的巧言令色是随谁的了。”
司马煜大呼冤枉,笑道:“肺腑之言罢了。”
一袭清风拂过荷花莲叶簇拥的池面,一池浅粉深绿摇曳不歇,荡起涟漪阵阵,榕树下一片清凉。司马煜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浅淡的吻,缓声道:“趁着风凉,睡一会吧。”
她本就觉得眼皮沉重,在司马煜低沉的嗓音里更是卸下所有负担,合目休憩,夏日觉沉,这一睡,便有经年之感。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谷儿、司马煜、司马越、卞九思、琬公主、凌楚玉、陈庭秋、晏子衡、晏熹、乌维、兰儿、含冬这一张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从她眼前倒放一一掠过。热闹的帝京,繁华的卞原,春日颇长的边城,倏忽飞逝,沧海桑田。
她只觉呼吸艰难、心跳加快、冷汗涔涔,似乎再不醒来,就不可能醒了,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心中一凛、倏地睁眼!
映入眼帘的并不是熟悉的荷塘和榕树,更无亭台水榭宫城楼阙,她只看到满目刺眼的白和身侧持续发出恼人“嘀嘀”声的仪器。
仪器?!
她……这是在哪?她回来了?还是在做梦没有醒?
“大夫,小小她只是还没醒,设备不能停啊!”
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一丝熟悉。
“不是我们做医生的狠心,是你们不付医疗费我们真的没办法再继续维持下去,脑死亡患者很大几率再也不会醒来,你们的钱都花光了,承担不了经年累月这样高昂的费用!”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会再想想办法。拜托现在先不要停止治疗。”
“哎……”大夫叹了口气,随后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
门口的年轻男人呆愣愣地在病房门口站了半晌,仓皇地揩了揩潮湿的眼眸,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推门进来。
他刚刚抬眸,便对上了病床上一双清亮却带着一丝惶惑的眸子,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缓缓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般地惊呼了一声:“小小?!”
“司……司航??”
五年前她意外坠楼,却幸运地被一个伸出的天台接住,保住了一条小命。五年过去了,她身上的外伤已然痊愈,可是停滞的大脑却毫无波动,林家人和司航均是花光了积蓄,司航的父亲因反对儿子继续在一个植物人身上花费时间和金钱,司航无奈之下与他大吵一架,断绝了父子关系。
而冯智伦,因为没有证据指认坠楼与他有关,而无罪开释,五年间又导演了多部大火影视剧,如今更是如日中天。
清歌,或者说林小小,看着司航疲惫而清瘦的面庞,却无法跟他说出,她如今对这个世界有多绝望,她习惯了取冰乘凉、燃炭取暖,习惯了司马煜给她暖的被窝和喂的冰糖,纵是将五颜六色的太妃糖、巧克力捧到她的面前,又怎会有那口冰糖的万分之一甜?
更何况,在那个世界,晏清歌又如何了?会死去吗?司马煜会不会痛不欲生,谷儿会不会哭喊着找娘亲?她完全没有回到现代的喜悦,甚至见到司航也完全没办法保持微笑,整个人像一只在火炉上炙烤的蚂蚁,坐立难安、内心焦灼,只觉得命运跟自己开了天大的玩笑,在她不情不愿的时候将她扔到大梁,又在她好不容易接受了现实,以为幸福近在咫尺的时候将她扔回现代。
她找很多的奇闻异事、穿越旧事来看,只想找到回去的办法,可是一日复一日,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滚!你出去!!”小小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将司航往病房外推,她不想看到他,她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感情,她只想推开他,让他放弃她,她已经不是昔日的林小小,可是他却一无所知!
“小小……”司航无奈地看着她,眸子里尽是悲伤的痛色。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时常会突然哭泣,问缘由又只是不答,但好在她醒来已是上天最好的馈赠,他只有付出加倍的耐心。“小小,我知道我没有让冯智伦付出应有的代价,是我不好,但我确实已经尽力了。不要怄气气坏了身子,先吃点粥。”司航摸了摸她的头,一如以往一样宠溺,他将她掉落在耳边的长发别到耳后,将一碗热粥端到她的面前,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她嘴边。
“司航,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可能……做了一个梦,我现在很乱。”她现下已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幻,时常觉得,那些梁国的人或事,会不会只是她脑死亡时的一场梦境。
“先吃点东西,喝了粥再继续想,好不好?”他将勺子往前伸了伸,目光中带了几分祈求。
小小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眼神,撇开脸道:“放下吧,我一会自己吃。”
司航一怔,旋即笑道:“不麻烦,你现在身子虚弱,我来喂你。”
小小皱了皱眉,将他的手推开,却不料司航手上未抓稳,粥碗一晃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瓷片连着热粥瞬间四溅开来。小小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起身,司航站起来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按住,柔声道:“没事,是我没拿住,我来收拾,你不要动。”
司航用纸巾先擦拭掉身上沾的粥粒,然后解开袖口,一节一节将袖子挽到臂弯处,欲蹲下身去捡拾碎了一地的瓷片。
忽然小小瞳仁骤缩,她一把抓住司航的手腕,问道:“这是什么?”
司航茫然地顺着小小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自己的手腕上有一小片棕色的痕迹,远远看去像是一块疤痕,他以为她误会他受伤,勾起嘴角笑着安慰道:“很久以前跟你随口提过的,这是胎记,一出生就有的,我没受伤,你放心。”
小小呆呆看着这块胎记,它的位置和轮廓都是那样熟稔,与她在司马煜腕上留下的疤痕别无二致。她颤抖着轻抚着它,像是在确认,又像是释怀。
她倏地抬眸,看着司航那张下巴上露出青色胡茬的疲惫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踪迹,最后她颓然俯首,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