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拍了拍他的肩,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乘了轿撵走了。福临大监迟着一步,低声道:“皇上心里都明白,这宫里找不到把柄的事儿多了,有些亏纵是皇家也得认,下一胎且紧着看顾,不再出错便是了。”
福临虽是安慰,但话里话外莫不是让他闭嘴,省的惹得龙颜震怒,得罪丘、沈两家,自讨苦吃,司马煜眉头皱起,拱手道:“谢大监提点,本王自然不会冲动行事,但涉及清歌的事,本王一向不会妥协。”福临大监摇了摇头还想再劝。司马煜抢白道:“父皇的轿撵远了,大监还是早些跟去侍候着,父皇没了您可不自在。”
福临也不好再说,遂展颜一笑道:“殿下是个聪明人,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您请。”司马煜背手相送,铮铮而立,端的是一身傲骨。福临大监几步追上了轿撵,在皇上耳边耳语几句,皇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便也不再说话了。
一连三日,清歌仍是闷闷不乐,终日以泪洗面,小腹时常坠痛带她回到那个撕心裂肺的时刻。她常常失神,也不知想着什么,泪珠子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往下掉,惹得眼前一片模糊。
兰儿瞧着心碎,搂着她的肩道:“我的娘娘,我的小姐,可别再哭了,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你这嗓子哑了,眼睛也肿的厉害,就没消下去过,要不再睡一会?”
清歌半晌才摇摇头道:“睡不着,一闭眼就梦到小孩子。”说到这里一哽咽,鼻头一酸,眼泪又涌出来,兰儿手忙脚乱上前揩拭着,再找不出安慰的话,二人正难过间。含冬打了帘子进来道:“晏夫人来了。”
清歌微微起身,想下床行礼,晏夫人一眼瞧见,连忙将手上的食盒交给兰儿,上前一步按住道:“坐小月子哪能乱动,都是家里人,不必客气。”
清歌还未说话,晏夫人啧啧两声,将手在她脸颊上抚了一抚,叹道:“茵茵呀,瘦了瘦了!”
清歌只觉她的手温暖柔软,心内一动,更多了几分心酸,却还勉强挤出个笑容哑着嗓子道:“哪有,之前吃了许多,这几日顶多是回到入宫前的样子,哪儿就瘦了。”
晏夫人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还温着的莲藕排骨汤来,取了小勺一口一口喂她:“憔悴了不少,别自己折磨自己,身子要好好将养,又不是没有机会。”
清歌只有对着婶婶才好说些心里话,抿了一口汤,唇齿之间都是莲藕的香甜,又喝了几口觉得腻了,便摇摇头不再喝了,缓缓道:“谢谢婶婶,道理我都懂,就是第一个孩子格外上心,现下不明不白的没了,无法怨天也没法尤人,我这心里堵得厉害。”
晏夫人将她的手放在手心握着:“你这孩子看着比谁都性子好,成日高高兴兴的,但我知道你心思也重,想得也多。那也难怪,你这些年寄人篱下,自然生得一副七窍玲珑心,桩桩件件非得想个明白透彻才罢休。但是对自己不必如此苛刻,不要悔恨自责,这事儿是不是自己不小心还两说。”
“若然是他人害的,我更得费心思去思量究竟是谁做的了。”清歌咳嗽了两声,“这杀子之仇也不能笑笑就过去了,不予追究。这样想想,还不如从自己身上找找缘由更得解脱。”
“茵茵,你又钻牛角尖,不管什么原因现下都不要想它,好好养身体就是。”晏夫人被她说得无话可驳,只得如此安慰道。
清歌正开口欲言,忽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小脸憋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晏夫人、兰儿齐齐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抚她的背给她顺气,又端了茶水来,含冬见状把窗户都放下了,怕她吹着凉风。好不容易止了咳,晏夫人满眼担忧之色:“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定是我来讲多了话,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看你,到时候可别嫌婶婶烦!”
清歌无力摇头,挤出一丝微笑来:“怎会?”晏夫人又嘱咐了两句,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兰儿将人送出去,回来时看清歌已经闭上眼睡着,便也没打扰,悄悄喊了含冬出去带上了门。傍晚司马煜才回清音殿来,这几日积攒了不少需要定夺的政务,方才处理完便赶了回来。一进殿来见着兰儿便问:“怎样了?”
兰儿福了福身答道:“还是老样子,下午晏夫人来了,喂了些汤,现下还睡着。”
“睡多久了?”
兰儿掰着指头数了数,道:“也有三个时辰了。”
“下午睡久了反倒容易乏,本王进去看看。”司马煜说着推开门,见清歌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丝毫没听到门开动的声音,沉沉睡着。司马煜在床沿上坐下想陪陪她,将她鬓边发丝理顺,又拾起她的手握住,突然手上被灼了一下似的,惊问道:“怎么这样烫?”
兰儿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烫?”
司马煜慌了神,伸出手去抚清歌的额头,手触之处一片滚烫,他连忙道:“兰儿,去找御医来,清歌烧得厉害。”
兰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提着裙裾小跑着出去。含冬立刻去打了水沾湿了毛巾替清歌敷着额头,纵是这样大的动静,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司马煜心急如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刚刚小产,坐小月子里又发了高烧,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损伤,但想来便觉着不好。
不一会儿,太医赶到诊脉,见清歌又发起了高烧,也是连连摇头:“这几日身子骨没养好反倒成这样了,又发了高热,熬不熬得过都难说。”
司马煜闻言指尖发凉,只觉魂飞魄散、方寸大乱,整个人宛如丢了魂般地见太医开了药方又施了针。他想起往常清歌赖着他叽叽喳喳撒娇的模样,她的娇俏、她的清丽、她的机智灵巧、胸有成竹,他还想再吃她的红山落雪,吃一辈子。
整整一夜,他就这样守着她,药喂不进去,就含着苦药嘴对嘴地喂下去,这药真苦啊,比之前的那副苦上太多,他多希望清歌能醒过来抱怨药苦,求他给她喂一颗冰糖,可是她只静静昏睡着,脸颊烧得绯红,额上纵然搭着凉巾帕,仍然沁出汗珠。她忽然口中含含混混地唤他的名字,他惊喜不已执着她的手回应,却迟迟不见她睁眼,方知她仍在梦魇之中,并未醒来,他的心情由喜转悲,起伏不定,如此折腾了一夜,直到晨曦微亮。3.7